李泰额上冷汗涔涔,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赴宴,而是在走钢丝,底下是万丈深渊。
他深吸一口气,站起身,对着李承乾深深一揖:“皇兄,万万不可!小弟初来乍到,对江南事务一无所知,岂敢擅专?这大印,还请皇兄执掌。小弟只在皇兄麾下,做些跑腿打杂的活计便好。”
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表明了态度,又把皮球踢了回去。
李承乾皱起了眉头,心里老大不高兴。这弟弟怎么回事?送上门的权力都不要?难道非要我跪下来求你吗?
“哎呀,四弟你就是太谦虚了!”李承乾摆摆手,一脸的不耐烦,“让你拿着就拿着!为兄我最近身子骨不爽利,头晕眼花,管不了这许多事。你要是不接,这江南的政务出了纰漏,父皇怪罪下来,你我兄弟都得吃挂落!”
他一边说,一边又把那印信往李泰那边推了推,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“拜托”之意。
李泰的心沉了下去。
他听懂了李承乾的潜台词:这印,你今天必须接。接了,你就是办事的人,出了事你担着。不接,我现在就撂挑子,出了事,责任还是你的,因为你“辅佐不力”。
横竖都是一个死。
李泰闭上眼,再睁开时,眼中已是一片决然。
“既然皇兄如此信重,小弟……恭敬不如从命。”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,握住了那方冰冷的印信。
入手的一瞬间,他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权力,而是自己的命运。一场豪赌,已经拉开了序幕。
看到李泰收下印信,李承乾的脸上乐开了花。他高兴啊!终于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了!
他高高举起酒碗:“好!这才是我李家的好儿郎!来,诸位,都给本宫……啊不,都给魏王殿下敬酒!从今往后,江南之事,唯魏王殿下马首是瞻!”
孙伏伽和杜构面如死灰,机械地举起了酒碗。
而李泰手下的那些官员,则是个个面露喜色,与有荣焉。他们觉得,魏王殿下实在是高明,刚到扬州,不费吹灰之力,就拿到了江南的实际控制权!
一场气氛诡异的接风宴,就在这种奇特的氛围中进行着。
李承乾是真的开心,拉着李泰一杯接一杯地喝,说着各种“以后就靠你了”的真心话。
李泰则是如坐针毡,李承乾的每一句真心话,在他听来都像是最恶毒的诅咒。他不敢真醉,强打精神,一一应付。
宴席散时,李承乾已经喝得酩酊大醉,被称心扶着,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,脚步轻快地走了。
李泰站在营帐门口,夜风吹在他发烫的脸上,却带不走他心中的半分燥热。
一个随从凑了上来,低声兴奋道:“殿下,恭喜殿下!太子看来也不过如此,这么轻易就把大权交了出来。”
“蠢货!”李泰低声呵斥,眼神冰冷,“你懂什么?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!”
他转身走进自己的营帐,只见案几上,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卷宗。那是孙伏伽刚刚面无表情地派人送来的,说是“太子殿下移交的,请魏王殿下尽快处理”的积压政务。
李泰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文书,仿佛看到了李承乾那张真诚的笑脸。
他仿佛听见李承乾在说:弟弟,游戏开始了。哥哥我,先睡一步。
这一夜,李泰彻夜未眠。
而隔壁营帐里,李承乾的鼾声,均匀而安详,充满了对未来咸鱼生活的美好向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