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泰望着李承乾脸上那灿烂得近乎刺眼的笑容,后背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这笑容里没有半分虚伪,纯粹得如三月春光,正因如此,才更显出其背后隐藏的寒意。一个能将心机算计伪装到如此天衣无缝地步的人,城府该有多深?
他不是来辅佐的吗?怎么感觉像是自投罗网的猎物,而眼前的皇兄,就是那个布下了天罗地网,还笑眯眯问他“你来了”的猎人。
“皇兄……言重了。”李泰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,试图维持住自己身为亲王的风度,“父皇之命,小弟自当竭尽所能。这江南诸事,还需皇兄多多提点。”
“提点什么?不必提点!我信得过你!”李承乾热情地拍着李泰的肩膀,那力道,让李泰这个养尊处优的胖子都咧了咧嘴。
这亲昵的动作,在李泰眼中,无异于一种宣示。一种“你已在我掌中”的无声警告。
孙伏伽和杜构交换了一个眼神,心中同样是惊涛骇浪。殿下这是何意?他们想不通,完全想不通。太子殿下平日里虽然惫懒,但从未如此直白地将自己的权力拱手让人,尤其对方还是野心勃勃的魏王。
难道……这是一种更高明的制衡之术?
两人瞬间脑补出了一场大戏:太子殿下这是故意将魏王捧到高处,让他去处理所有棘手的事务。办好了,功劳是太子殿下领导有方;办砸了,责任全是魏王处置不当。这叫“捧杀”!用最甜的蜜糖,包裹最毒的砒霜!
想到此处,两人看向李承乾的背影,崇敬之情又深了一层。高!实在是高!
李承乾可不知道自己手下这两个“卧龙凤雏”又在自行领悟精神。他现在只想赶紧把交接仪式办了,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,搭个躺椅,研究一下午后阳光的最佳角度。
“走走走,四弟,一路车马劳顿,为兄已经备好了接风宴!咱们不醉不归!”李承乾不由分说,拉着李泰就往营帐里走。
接风宴设在最大的营帐中,十分简朴,就是几张案几,几样江南本地的菜肴,还有几大坛子看起来颇为浑浊的土酒。
李泰的随从们看得直皱眉头。堂堂太子,为亲王接风,就吃这个?
李泰却不敢有丝毫轻视。他认为,这正是皇兄的“考验”。若他表现出半分嫌弃,便是心性浮躁,不堪大用。
“皇兄,请。”李泰端起酒碗,姿态放得很低。
李承乾哈哈大笑,端起一个更大的碗,咕咚咕咚就灌下去半碗,抹了抹嘴,豪气干云地说道:“四弟,客套话为兄就不说了。从今天起,这江南五州,你说了算!”
说着,他竟真的从怀里摸出了一方沉甸甸的印信,往李泰面前的案几上“哐当”一放。
“扬苏杭润湖五州节度使大印,你拿着!”
全场死寂。
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孙伏伽和杜构差点从席位上跳起来。我的殿下啊!哪有这样办事的!这节度使大印,形同江南五州的兵符与权柄的化身,岂能如此儿戏般交出去?
李泰的瞳孔骤然收缩,他死死盯着那方冰冷的印信,感觉它不是一方印,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心尖都在发颤。
陷阱!
赤裸裸的陷阱!
他敢接吗?他前脚刚到,后脚就接了节度使大印,这要是传回长安,父皇会怎么想?满朝文武会怎么想?这不叫辅佐,这叫夺权!
可他要是不接,又显得他畏惧退缩,辜负了皇兄的“信任”。
接,是死。不接,也是死。
好一招“进退维谷”!李承乾,你果然好手段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