扬州府衙的后花园,一片寂静。
方才还清越婉转的江南小调,早已停了。
乐师们抱着乐器,垂首侍立,连呼吸都藏着掖着,唯恐惊扰了凉亭里那位掀起风暴的太子殿下。
扬州长史是滚着出去的。
他觉得自己的心不是在跳,而是在喉咙口撞。
太子殿下那几句轻飘飘的话,拆解开来,每个字都是一把刮骨刀,正在剐蹭江南官场那层流脓的皮。
太狠了。
这已经不是在解决盐政。
这是在提着王家这只鸡的脖子,告诉江南这群猴,谁才是主子。
他手脚并用地跑着,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。
执行。
用最快的速度,最彻底的方式,去执行太子的意志。
这是他一步登天的梯子,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刀。
办好了,他是新政第一功臣。
办砸了,王家的今天,就是他的明天。
凉亭内,李承乾看着那几乎是逃走的背影,眉头皱得更深了。
他伸出手,重新拈起盘子里那只已经凉透的蟹黄烧麦。
皮,有点僵了。
馅,有点腻了。
那股子被美食抚慰的安逸,被这桩破事搅得稀碎。
他心头火起,烦躁地将烧麦丢回盘中。
他娘的。
安安生生吃顿饭,怎么就这么难?
他穿越过来图什么?
不就是图个封建社会顶级的荣华富贵,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吗?
结果呢?
先是被那个精力旺盛的皇帝老爹逼着搞盐铁改革。
好不容易找个由头溜出来,想尝尝正宗的淮扬菜,结果一盘菜没吃对,捅出了“日晒盐”这个大篓子。
现在,为了一只蟹黄烧麦,又把整个江南士族给干了。
他感觉自己只想在池塘边睡个午觉,却总有苍蝇在他耳边嗡嗡叫。
不拍死它,心烦。
拍死它,手上沾了屎,更心烦。
“称心。”
李承乾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。
“殿下。”
称心如同影子般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。
“让厨房,重做一份烧麦,要刚出笼的。”
“是。”
“还有,今晚的全鱼宴照旧。如果再有不长眼的东西来烦我……”
李承乾停顿了一下,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认命般的疲惫。
“让赵德言自己看着办,天塌下来,也等我吃完再说。”
称心躬身领命,退下时,心里却掀起了巨浪。
殿下这番话,听着是对吃饭的执念,可这何尝不是一种至高的放权。
这是在告诉赵德言:你放手去做,本太子给你兜底。
这种不问过程、不计后果的信任,足以让任何一个臣子为之粉身碎骨。
殿下的帝王心术,当真深不见底了。
一个时辰后。
扬州城外官道。
扬州都尉亲率五百府兵,像一群饿狼冲进了羊圈。
哭喊声,叫骂声,瞬间炸开。
但府兵的目标极为精准。
他们无视那些面黄肌瘦、真正走投无路的盐工,而是用刀鞘和枪杆,把人群里那些眼神游移、身强体壮、带头鼓噪的地痞无赖,一个一个地揪了出来。
“冲击官道,阻碍国运,形同谋逆!拿下!”
都尉的声音压过了一切嘈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