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个”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张开眼睛。
祂的眼睑,如同被时光所粘合,正以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速度分离。
每一次细微的颤动,都仿佛历经了沧海桑田的变迁。
光是睁开眼皮,至少就经过了好几年。
这并非夸张的修辞。在人类的尺度上,那确实只是瞬间;
但在“那个”所感知的维度里,仅仅抬起眼帘的动作,其过程便足以横跨数个寒暑春秋。
人类与神灵的时间观念不同。生活的时间与次元也不同。
凡人的生命如朝露般短暂,他们的时间流湍急而线性。
而神灵的存在则如同深邃的星河,其时间尺度浩瀚无边,感知的次元也远超三维世界的桎梏。
神灵不会正确地认识到人类的作为,或者是认识得过于正确,才会与人类有很大的偏离。
正因这根本性的差异,神灵要么无法真正理解人类那些转瞬即逝的、基于有限生命的行动和情感;
要么,祂们的“理解”过于透彻,洞悉了人类自身都无法察觉的因果与本质,反而导致了无法逾越的认知鸿沟。
“那个”的自我认识,也已经不同于人类。
此刻苏醒的存在,其意识核心早已超越了人类心智的框架。祂的“自我”,是更为古老、更为宏大、也更为非人的某种东西。
灵基虚影再临。
哈特雷斯如此称呼的术式,让从者再度连接上英灵座。
哈特雷斯所构筑的、名为“灵基虚影再临”的禁忌之术,此刻正发挥着效力。
它强行穿透了现世与座之壁障,将本应回归的“从者(Servat)”概念。
再次锚定并接续上了那记录着所有英雄灵魂原典的至高领域——英灵座。
原先被束缚在伪装者此一职阶内的境界记录带,透过这个术式,同时被输入作为伪装者的纪录与作为伊斯坎达尔的纪录。
那原本被限定在“伪装者(Faker)”这一狭隘职阶容器内的“境界记录带(GhostLier)”——
即英灵存在的基干,此刻经由术式的重塑,正被同时灌注入两种截然不同的庞大信息流:
一份是“伪装者”这一身份所经历、所承载的全部历史与记录;另一份,则是“伊斯坎达尔(Ikader)”
这位英雄本身,其辉煌传说与真实事迹的完整记录。
纪录大幅超越原本只允许重现英雄一个面向的从者上限,扩大到作为信仰对象的现象──神灵的规模。
这双重历史记录的输入量,瞬间就冲垮了常规圣杯战争体系下,从者灵基只能承载英雄某一个侧面、某一项传说的固有极限。
其规模疯狂膨胀,达到了足以支撑起一个现象、一个被广泛崇拜的偶像、一个真正意义上——神灵(DivieSpirit)——的体量。
那个是伊斯坎达尔曾走过的实际历史,是许多民众信仰伊斯坎达尔这位英雄的两千数百余年,
这份膨胀的根基之一,是“伊斯坎达尔”作为真实存在的英雄,在人间大地留下的足迹与史诗。
以及其后两千多年漫长岁月里,无数民众对其事迹的传颂、敬仰与信仰所汇聚成的庞然愿力。
是伪装者在其背后经历过的历史,
另一份根基,则是那位“伪装者”,在历史的阴影中,默默替代、扮演、并最终承载了“伊斯坎达尔”之名的过程中,所独自走过的、鲜为人知却同样厚重的历程。
是唯一一名魔术师信仰伪装者的几个小时。
甚至还包括了哈特雷斯本人,这位唯一的、狂热的信徒,在短暂的几个小时内,将全部信念与祈愿倾注于“伪装者”身上所产生的那份独特而强烈的信仰之光。
于是,“那个”注视了世界。
似乎是察觉到某些异样,哈特雷斯的目光重新落到了伪装者的身上。
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微妙的违和感刺破了哈特雷斯的专注,让他从复杂的术式推演中抽离。
他锐利的视线,如同探针般,再次聚焦在那位盘踞于力量核心、已然进入非人状态的存在——伪装者的身上。
“怎么了?为何提前醒来?”
哈特雷斯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
按照既定的仪式进程与神灵的时间感,此刻远非“那个”完全苏醒的时机。这种异常的扰动,让他本能地警惕起来。
“有,些,东,西,让,我,感,到,不,舒,服,但,我,并,不,清,楚,这,份,不,舒,服,的,来,源,是,什,么......”
回应他的,是一道从伪装者方向传来的声音。它极其缓慢,每个音节都被拖得绵长,仿佛跨越了巨大的时空鸿沟才抵达此处。
音色模糊不清,既非纯粹男声亦非女声,带着空洞的回响,在这片被魔力浸透的奇异空间中弥漫开来。
话语的内容,更让哈特雷斯心头一沉。
哈特雷斯不由得微微蹙眉。
他那总是显得冷静从容的眉宇间,清晰地刻下了一道忧虑的痕迹。
能让伪装者——无论是过去作为英灵时谨慎精明的Faker,还是此刻已步入神化领域、感知维度远超人类的存在——
明确表达出“不舒服”的感觉,这本身就意味着事态出现了意料之外、且绝非寻常的变故。
哈特雷斯的大脑飞速运转。这种“不舒服”绝非生理或简单的情绪波动,它更像是一种源自存在本质层面的扰动,一种对庞大灵基或正在进行仪式的威胁预兆。
其严重性,不言而喻。
“是冠位决议出现了什么变故吗?还是间桐池从陷阱里逃出来了?”
他迅速筛选着可能的干扰源。
立于古老心脏另一处的冠位决议是否发生了足以影响此地的剧变?
或者,是那个被投入陷阱、本该被排除的变量——间桐池——竟出乎意料地挣脱了束缚?
每一个可能性都指向一个足以破坏他精密布局的危机。
这一切都不从得知。
然而,信息的隔绝如同厚重的帷幕。
身处这精心构筑的仪式核心,他无法及时获取外界的准确情报,只能凭借经验和直觉进行推测。
哈特雷斯摇了摇头。
他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。无论干扰源是什么,当务之急是确保仪式的核心环节不受影响。
他重新看向伪装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