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承乾再次睁开眼时,看到的是几张无限放大、写满了关切与崇敬的脸。
为首的,正是孙伏伽。这位江南长史眼圈发红,神情激动,那眼神,不像是在看一个刚刚晕倒的病人,倒像是在瞻仰一座刚刚显灵的神像。
“殿下!您醒了!”
“殿下凤体无恙乎?”
杜构和一众将官也围了上来,嘘寒问暖,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,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发自肺腑的敬佩。
李承乾眨了眨眼,脑子还有些发懵。
他记得自己接了那道把他捧上神坛的圣旨,然后……然后就眼前一黑,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完了,芭比Q了。
这是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。
他没能躺平,反而被他爹亲自下场,用一记“反向背刺”焊死在了储君的宝座上。
非但没能自污成功,反而成了“堪为万世储君之表率,天下臣子之楷模”。
这简直是公开处刑!
一股巨大的悲怆涌上心头,李承乾只觉得喉头发紧,他想说点什么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,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悠长而绝望的叹息。
“唉……”
这一声叹息,听在孙伏伽等人的耳朵里,却瞬间被赋予了千百种高尚的解读。
孙伏伽眼中的敬佩更浓了,他上前一步,压低了声音,用一种“我懂你”的语气说道:“殿下,您不必如此。陛下已然明察秋毫,为您正名。奸佞授首,小人伏诛。您受的委屈,陛下和我们,都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啊!”
杜构这个直肠子也瓮声瓮气地附和:“是啊殿下!您就是心太善了!被那帮混蛋气成这样。如今大仇得报,您该高兴才是!您这一晕,可把末将的魂都吓飞了!”
高兴?
我高兴个锤子!
李承乾在心里咆哮。
我这是被你们的皇帝老爹给气的!气的!你们懂吗?
他看着眼前这些一张张真诚而愚蠢的脸,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。
他努力撑起身体,环顾四周,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抬回了营帐的病榻上。那道明黄色的圣旨,被恭恭敬敬地供在案头,如同一尊索命的阎王。
他的目光落在圣旨上,眼神瞬间黯淡下去,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死灰色。
孙伏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又开始了他的即兴解读:“殿下还在为罪己诏之事耿耿于怀吗?臣明白了!殿下之叹,非为个人荣辱,而是为朝堂风气而忧,为君父分忧而叹!殿下虽沉冤得雪,却在反思此事对朝局的影响。如此胸襟,如此境界,臣……拜服!”
说罢,他竟真的对着李承乾长长一揖,神情肃穆。
“臣等,拜服!”
杜构等人有样学样,齐刷刷地躬身行礼。
李承乾:“……”
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。
跟这帮脑补能力突破天际的家伙待在一起,简直比批阅奏折还要心累。
他无力地摆了摆手,沙哑着嗓子道:“都……都起来吧。孤没事,只是有些乏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