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纸?”孙伏伽和杜构都愣住了。纸张虽然珍贵,但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物,更谈不上防伪。
“对,就用最普通的黄麻纸。”李承乾继续加码,务求让这个方案显得更加草率和不靠谱。“在上面写清楚,某家某户,占‘份子’多少。然后……”
他故意停顿了一下,吊足了胃口。
“然后,从中间一分为二,一半由港务总号存档,一半发给渔民。以后分红,就凭这半张纸来对验。这叫‘对券’。”
这还没完。
他要再加一把火,让这锅水彻底沸腾。
“至于上面的印信嘛……”李承乾懒洋洋地抬起眼,扫视了一圈帐篷,最后目光落在了称心腰间挂着的一块平安玉佩上,那玉佩上雕着一个最简单的“福”字。
“不必用什么官印,太麻烦。就用这个吧。”他随手一指,“找个工匠,照着这个字,刻个木头的章,盖上去就行了。”
用最普通的纸,写最简单的字,盖一个随随便便刻出来的木头章,还用这种最原始的“对半撕开”的方式来做凭证。
李承乾觉得自己这套组合拳打出去,简直是把“不靠谱”、“儿戏”、“快来伪造我”这几个大字,写在了脸上。
他等着孙伏伽和杜构痛心疾首地劝谏他“殿下,万万不可如此草率!”
然而,帐篷内,鸦雀无声。
孙伏伽和杜构,像是被雷劈了一样,呆立在原地。
他们直勾勾地盯着李承乾,眼神从最初的错愕,迅速转变为震惊,再到狂喜,最后化为一种近乎于朝圣的狂热。
“噗通!”
杜构,这位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将军,竟双腿一软,直接跪了下去。
“殿下!臣……臣的眼界,何其狭隘!竟只想着金玉之物,繁复之纹!听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!”
李承乾傻了。
不是,这你也能跪?我的方案草率成这样了,你到底悟到了什么啊?
孙伏伽没有跪,但他整个人都在发抖,他用一种看待洪荒巨兽的眼神看着李承乾,嘴唇哆嗦着,半天才挤出话来。
“大道至简……大道至简啊!”
老头子激动得老脸通红:“殿下!您这哪里是草率!这分明是返璞归真,直指核心啊!”
“用纸,是因为信义不在于物,而在于心!朝廷的信誉,才是这凭证最坚固的材质!”
“一分为二,对券勘合,此法看似简单,实则暗合阴阳,互为印证!天下间,绝无两张撕开的纸,能完美重合!此乃天道之防伪,非人力可强为也!”
“至于那‘福’字木印……”孙伏伽深吸一口气,声音里充满了敬畏,“殿下不用官印,而用‘福’印,是在告诉天下人!这‘份子’,不是朝廷的赏赐,而是朝廷给予万民的‘福祉’!官印有品阶,有威严,而‘福’字,却人人可期,家家可盼!殿下这是在收揽天下民心啊!”
李承乾彻底麻了。
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处理不过来这帮人的逻辑了。
我随手一指,你们能解读出“给予福祉,收揽民心”?
我为了省事,让他们撕纸,你们能悟出“天道防伪,暗合阴阳”?
还有没有天理了?还有没有王法了?
孙伏伽和杜构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,两人已经陷入了对这个“天才”方案的细节讨论中。
“孙长史,我觉得这凭证,当命名为‘东海福祉券’!”
“好!好名字!殿下,您看此名如何?”
李承乾还能说什么?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。
“……随你。”
“谢殿下赐名!”
两人大喜过望,又开始讨论用什么木头刻章比较有“福气”。
李承乾仰躺在床上,双目无神地望着帐顶。
他感觉自己不是太子。
他是一个许愿机。
一个专门负责给这帮狂热信徒,实现他们心中“圣君伟业”的许愿机。
而他自己说的每一个字,都成了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催命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