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承乾被“请”回了营帐。
说是请,更像是被一群打了鸡血的官员簇拥着、护送着,生怕他这位“在世圣人”被风吹着了。
他再次躺回了那张柔软的病榻上,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装病,已经没有用了。
在绝对的、无法理解的“迪化”面前,一切的躺平都是徒劳。
他闭上眼,试图用睡眠来逃避这个残酷的世界。
可他连安稳觉都睡不成。
帐外,是前所未有的喧嚣。
官员们奔走相告的声音,小吏们清点户籍、划分田亩的呼喝声,甚至还有渔民们自发组织的,充满干劲的号子声,交织成一曲让他心惊肉跳的“建港交响乐”。
整个鹰愁涧大营,都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。
而他,就是这台机器的“总设计师”。
“殿下,殿下,您醒着吗?”
称心端着一碗参汤,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。那碗里浓郁的药味,让李承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“孤没病,别给孤喝这些东西。”他有气无力地说。
称心满眼都是心疼:“殿下,您就是思虑过甚,耗了心神。孙长史他们都说了,您为了东湾的百姓,为了大唐的万世基业,殚精竭虑,我等看着都心疼。这碗参汤是孙长史特意命人熬的,您好歹喝一口,补补身子。”
李承乾沉默了。
他感觉自己再不喝,这顶“为国为民,鞠躬尽瘁”的高帽子就能把他活活压死。
他捏着鼻子,一口气灌了下去,苦涩的药汁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,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。
就在这时,帐帘被猛地掀开。
孙伏伽和杜构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,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通宵未眠的疲惫,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亢奋到骇人的光芒。
“殿下!”
两人齐齐行礼,动作快得像排练过一样。
李承乾眼皮一跳,有了不祥的预感。
“又……何事?”
“殿下,大喜事!”杜构从怀里掏出一本刚刚装订好的册子,双手奉上,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,“东湾四百七十三户渔民的户籍、人口、田产,已全部核实完毕!这是名录,请殿下过目!”
“殿下,‘东海港务总号’的初步章程,臣等连夜草拟了出来!”孙伏伽也献宝似的递上一卷竹简,“其中关于‘份子’的发放、继承、以及总号内部的管理架构,都依照您的‘圣断’,做了详尽的规划。只是……只是还有一个小问题,我等愚钝,不敢擅专,还需殿下定夺。”
李承乾的心沉了下去。
他就知道,这帮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。
“说。”他吐出一个字,多一个字都嫌累。
孙伏伽清了清嗓子,神情变得严肃起来:“殿下,这‘份子’,乃渔民身家性命所系,更是朝廷与万民的信约。我等以为,必须有一个信物,作为凭证。只是这凭证该是何等模样?用何种材质?盖何种印信?才能彰显其重,又能防止伪造?臣与杜将军等人商议了一夜,也无万全之策,恳请殿下示下。”
来了。
这熟悉的剧情,这熟悉的眼神。
又到了“凡人疑惑,请求圣人点化”的环节。
李承乾的脑子飞速转动。
他必须想一个最糟糕,最离谱,最能制造混乱的办法。
信物?凭证?
古代的技术,能搞出什么防伪?无非就是复杂的符文或者特殊的印泥。但这些,只要有心,总能仿制。
他要的,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就极不靠谱,极容易出问题,让所有人都觉得荒唐的方案。
有了!
李承乾忽然想到了前世电视剧里,那些山大王分赃时用的东西。
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,随即又被浓浓的倦意掩盖。
他伸出一根手指,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桌案上的笔墨纸砚。
“就用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