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现在呢?
江南道大总管?
这不就是江南王吗!而且还是权力大到没边,军政一把抓的那种!
这跟他的咸鱼梦,简直是南辕北辙,背道而驰,差了十万八千里!
这哪里是赏赐?
这他娘的是一副淬了剧毒的枷锁!要把他牢牢锁在江南这片是非之地上!
“殿下?殿下?”长孙无忌念完圣旨,见李承乾呆立原地,面如死灰,不由得关切地问了一句。
他心中暗暗点头:看看,承乾真是长大了。面对如此浩荡皇恩,如此滔天权柄,非但没有欣喜若狂,反而面露沉重。这分明是感受到了肩上那沉甸甸的责任啊!不骄不躁,临事而惧,有君王之相!
孙伏伽和杜构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,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“果然如此”的敬佩。
殿下又在思考了!殿下一定是在构思如何治理江南的宏图伟略了!
“舅舅……”李承乾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他抓着长孙无忌的袖子,嘴唇哆嗦着,“父皇……父皇他是不是搞错了?我……我何德何能……”
“殿下不必自谦!”长孙无忌温和地打断了他,语气却不容置疑,“这是陛下和满朝文武的共同决议。你此次在江南的所作所为,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。陛下说了,年轻人,就该多历练。这偌大的江南,就交给你了。我相信,你一定能还陛下一个更加繁盛的江南。”
“不,我不能……”李承乾几乎要哭出来了。
“殿下,您能!”孙伏伽一步上前,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文书,那眼神,狂热得像是在看神明。
“殿下!您就任江南道大总管的消息一旦传出,江南士族必定闻风丧胆!臣已经连夜为您草拟了‘江南新政十三条’,包括盐铁官营改制,统一税赋,开海通商……这些都是根据您之前‘另起炉灶’的指示精神,衍生出来的!请殿下过目!”
杜构也不甘示弱,同样掏出一份卷宗:“殿下!这是臣根据您‘扶持商贾’的方略,制定的江南商会组建计划!我们要把那些中小商户联合起来,成立我们自己的商会,彻底打破士族的商业垄断!请殿下裁决!”
李承乾看着眼前那两沓比砖头还厚的文书,看着孙伏伽和杜构那两张写满了“快来压榨我”的狂热脸庞,再看看长孙无忌那张充满了“我很看好你”的慈祥面容。
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三头史前巨兽围住的小白兔。
跑?往哪跑?
他眼前一黑,身子晃了晃。
“殿下!”
“快!殿下是劳累过度了!”
一阵手忙脚乱中,李承乾被扶到了椅子上。
他靠在椅背上,双目无神地望着帐篷顶。
完了。
没救了。
等死吧。
良久,他似乎认命了。
他挥了挥手,有气无力地对孙伏伽和杜构说:“你们的条陈……本宫知道了,先放着吧。本宫……有些乏了。”
长孙无忌见状,以为他真是心力交瘁,便体恤地说道:“殿下确实辛苦了。政务虽重,身体更要紧。你先好生歇息,老臣去巡视一下军营和工地,看看殿下为我大唐打造的这支铁军,和这旷世的工程。”
说罢,他便带着一脸兴奋的孙伏伽和杜构,浩浩荡荡地出去了。
营帐里,终于只剩下李承乾和称心。
李承乾瘫在椅子上,一动不动,像一条被抽了筋的死狗。
“称心。”
“奴在。”
“你说,我现在写一封奏折给父皇,就说我才疏学浅,德不配位,在江南干的这些事,全都是蒙的,是瞎猫碰上死耗子,纯属侥幸。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他,让他收回成命,放我回长安养老……你说,他会答应吗?”
称心看着自家殿下那张生无可恋的脸,认真地想了想,然后笃定地摇了摇头。
“殿下,奴觉得,陛下看了您的奏折,一定会热泪盈眶,然后下旨,把传国玉玺给您送来。”
李承乾:“……”
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,冲到书案前,抓起毛笔。
“拿纸来!”
他就不信这个邪了!
他要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!他要把自己写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!他要用最卑微的文字,最诚恳的态度,告诉他爹,你儿子我,真的,真的不是那块料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