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哪里是草稿?这分明是已经将整个扬州的脉络,都了然于胸之后,才能画出的‘神意图’啊!”
“殿下……殿下他不是在绘制草图,他是在……在推演!在布局!”
“他在用我们凡人无法理解的方式,推演着清丈田亩之后,整个江南的局势变化!每一步,每一笔,都蕴含着无穷的深意!”
想通了这一切。
所有人,再次看向那满桌的“涂鸦”。
那眼神,已经不再是困惑。
而是敬畏!是朝圣!
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位孤独的巨人,以天地为棋盘,以苍生为棋子,在进行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博弈!
而他们,何其有幸,能窥见这神迹的一角!
“噗通!”
这一次,是赵德言,率先跪了下去。
他朝着桌案上的那些绢帛,朝着那个还在昏迷中的少年,重重地,磕了一个响头。
“我等……愚钝!”
他老泪纵横,泣不成声。
“我等,有负殿下重托啊!”
“我等愚钝!”
身后,近百名新晋官员,黑压压地,再次跪满了一地。
哭声,震天动地。
……
“唔……”
一阵嘈杂的哭声,将李承乾从黑暗中拉了回来。
他费力地睁开眼睛。
头好痛。
发生了什么?
我不是……晕倒了吗?
他环顾四周,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。
而床边,跪着一大群人。
赵德言,张铁牛,钱三多……
一个不少。
他们……在哭什么?
哭得这么伤心?跟死了爹一样。
不对。
他们是看着我在哭。
李承乾心里咯噔一下。
难道……我真的快死了?
不应该啊!我就是急火攻心,气晕过去了而已啊!
就在这时,一个白胡子老头,提着药箱走了过来。
“殿下醒了!”
“郎中!快!快给殿下看看!”
那郎中被众人簇拥着,来到床前,战战兢兢地伸出手,搭在了李承乾的手腕上。
李承乾张了张嘴,想说点什么。
“那……那个猪……”
他想说,那个猪头,就是猪头,你们别想太多了。
可他刚醒过来,气若游丝,声音小得像蚊子哼。
跪在最前面的赵德言,却听到了。
他猛地抬起头,脸上挂着泪水,眼神却亮得吓人。
“殿下!”
“您醒了!您醒了还在挂念着那张‘朱门伐罪图’!”
“您放心!臣等明白了!臣等全都明白了!”
“您耗尽心血,为我等指明了方向!我等若是再无作为,简直枉顾为人!”
李承乾:“?”
朱门伐罪图?
那是什么玩意儿?
郎中捻着胡须,号了半天脉,终于松开了手。
他站起身,对着一脸紧张的众人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唉……”
“太子殿下,此乃……心神耗损,思虑过度之症啊。”
“殿下年纪尚轻,却为国事操劳至此,心血亏空,已伤及根本。”
“老夫只能开一副安神固本的方子,暂且稳住。”
“但若要痊愈,需得……静养!”
“少则三五月,多则一两年,期间,绝不可再劳心费神!否则,恐有……性命之忧啊!”
郎中的话,如同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李承乾听着,却差点没乐出声来。
成了!
成了啊!
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剧本吗?
静养!对!我需要静养!最好是静养一辈子!
他心中狂喜,脸上却配合着露出一副虚弱至极的表情。
然而。
赵德言听完郎中的话,却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。
他擦干眼泪,双目赤红,走到床边,对着李承乾,重重跪下。
“殿下!”
“您……您都听到了。”
“您为了我等,为了扬州,已经付出了所有。”
“接下来的事情,就交给我等吧!”
他转过身,从桌案上,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画着猪头的绢帛,仿佛捧着传国玉玺。
“我等,在此立誓!”
“必将殿下的‘神意图’,参详透彻!必将殿下的‘万世之基’,贯彻到底!”
“殿下在此安心静养!”
“待您康复之日,我等……必还您一个,海晏河清,吏治清明的,新扬州!”
说完,他对着李承…不,是对着那张猪头图,再次重重磕头。
“我等,誓死完成殿下嘱托!”
身后,近百人齐声怒吼,声震屋瓦!
李承乾躺在床上,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狂热的疯子。
看着他们,簇拥着赵德言,捧着他的“大作”,如同打了鸡血一般,轰隆隆地冲出了房间。
他张了张嘴。
一口气没上来。
两眼一翻,又晕了过去。
这一次,他是真的,生无可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