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是下过令,就算天塌了,也得等他吃完这碗面再说吗?
“滚。”
一个字,从齿缝间压了出来。
门外的人没有滚。
门,被推开了。
进来的人是称心。
他的脸色,是一种李承乾从未见过的凝重。
称心身后,还跟着一个满身尘土的禁军信使,肩上那支黑色的羽箭,代表着军国最紧急的事态。
雅间里的喧嚣瞬间消失了。
楼下食客的谈笑,街市的叫卖,都化作了遥远的背景音。
李承乾的视野里,只剩下那支随着信使呼吸而轻微颤动的黑色羽毛
“殿下……”称心的声音异常干涩,“长安,八百里加急。”
信使“噗通”一声单膝跪地,自怀中取出一支火漆封口的铜管,双手高高举过头顶。
“陛下密诏,请太子殿下亲启!”
李承乾的目光,死死钉在那支铜管上。
他的心脏,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攥紧,然后一寸寸收缩。
又来?
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?
他那个远在长安的爹,是给他身上安了什么追踪法器吗?为何总能精准地在他最快活的瞬间,送来一份“惊喜”?
因为江南的流言,前来问罪?
不像,问罪不需动用八百里加急。
王家在朝中的靠山告了御状?
有可能。
但李承乾的心底,一个更恐怖的念头,正在破土而出。
他爹……该不会是听说了自己“平定盐乱,收复民心”的丰功伟绩,龙心大悦,又给自己派了什么新活儿吧?
他颤抖着伸出手,接过了那支冰冷的铜管。
这薄薄的一层铜皮,此刻重逾千斤。
他掰开火漆,抽出里面那卷小小的绢帛。
展开。
寥寥数语,却是李世民的亲笔,字迹龙飞凤舞,力透纸背。
“承乾我儿,汝在江南,连番举措,石破天惊,尽显人君之相,朕心甚慰!然,王氏构陷,朝中已有非议。为父信你,但堵不住悠悠众口。朕已下旨,着御史大夫马周,携百官巡视团,即日南下扬州,‘观摩’太子新政。汝当好生准备,勿堕我大唐储君威名!届时,让天下人都看看,我李世民的儿子,是何等经天纬地之才!”
当最后一个“才”字撞入眼帘。
李承乾只觉得天旋地转,一口气没上来。
巡视团?
还是让马周那个头号喷子带队?
观摩新政?
他有个屁的新政!他只想安安生生吃完一碗面啊!
他爹这哪里是派人来给他撑腰?
这分明是嫌他死得不够快,派了一群监工,扛着“摄像机”,来给他搞一场全国巡回直播处刑!
“完了……”
李承乾喃喃自语。
手中的绢帛无力地滑落。
飘飘荡荡,正好掉进了那碗尚在蒸腾热气的鱼汤面里。
乳白色的汤汁,迅速浸透了那张写满“深沉父爱”的密诏。
他呆呆地看着那碗自己心心念念,却终究没能吃上一口的鱼汤面,心,凉得像三九寒冬的冰坨。
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。
那是他咸鱼梦想的哀鸣。
这一次,不是清脆的破裂声。
而是一场血案。
一场由一碗鱼汤面引发的,针对他咸鱼人生的,惨绝人寰的血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