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德茂看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雪白盐堆,幸福得几乎晕厥。
他知道,他的人生,从收到那张图纸的一刻起,就已经被彻底改写。
他不敢,也决不能独吞这份通天的功劳。
孙德茂亲自撰写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疏,将“方士献图,日晒成盐”的经过,详尽无比地上报给了朝廷。
奏疏以雷霆之速,被送抵长安,摆在了李世民的御案之上。
奏疏读罢,李世民先是惊愕,而后眼神变得深邃起来。
云游方士?
他那洞悉人心的帝王直觉告诉他,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。
他没有声张,只是召见了皇家秘探组织,百骑司的统领。
“去查!给朕查清楚,近一个月,淮安板浦盐场附近,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人,或者特别的事!”
百骑司的效率冠绝大唐。
不到三天,一份密报就呈送到了甘露殿。
密报显示,板浦盐场附近,并无任何方士踪迹。
唯一值得注意的异动,是半个多月前,太子殿下的车驾,曾在淮安驿站有过短暂的停留。
更有趣的是,太子殿下因嫌弃当地官盐味道苦涩,斥责了厨子,还曾派随从去盐场方向打探过。
在那之后,太子的车驾便离开了淮安,继续南下。
而就在太子离开的第二天,板浦盐场,便收到了那份“方士”的图纸。
所有线索,在此刻完美地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直线。
李世民一手握着盐场的奏疏,一手捏着百骑司的密报,身体因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。
哪有什么云游方士!
分明是他的承乾!
是他那个总想偷懒的好儿子,在所谓“体察民情”的路上,仅仅因为一道菜不合胃口,就随手解决了困扰大唐百年的盐政顽疾!
他甚至为了不居功,不张扬,还特意假托了“方士”之名!
这是何等的心胸!
这是何等的淡泊!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哈哈!”
甘露殿内,爆发出李世民前所未有的大笑,酣畅,快意!
他懂了!
他彻底懂了!
承乾不是在拒绝盐铁改革!
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,一种“润物细无声”的至高方式,从最基层,最根本的地方,悄然掀开了这场伟大变革的序幕!
先给自己这个皇帝老子画了个“体察民情”的大饼,稳住朝堂。
然后单枪匹马,直插要害。
一张图纸,就撬动了国之命脉!
这哪里是驭下之术,这分明是经天纬地之才!
“来人!”
李世民的声音亢奋到极致。
“召三省六部所有官员,立刻到太极殿议事!”
半个时辰后,太极殿内,文武百官齐聚,人人脸上都写满了茫然。
李世民手持板浦盐场的奏疏,满面红光地走上御座。
“诸位爱卿!”
他高举奏疏,声音响彻大殿。
“淮安大捷!”
房玄龄、杜如晦等人面面相觑。
淮安?非边非镇,何来大捷?
“我大唐,得神人相助,觅得‘日晒成盐’之法!自此往后,我大唐之盐,将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!其利,何止百倍于今!”
此言一出,满朝皆惊,嗡嗡的议论声几乎要掀翻殿顶。
李世民抬手虚压,示意众人安静。
他的目光扫过全场,最后,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而骄傲的弧度,缓缓开口:
“诸位,可知这位不愿留名、功盖社稷的‘神人’,究竟是谁吗?”
他停顿了一下,享受着所有人的屏息以待。
然后,一字一顿,掷地有声地揭晓了答案。
“便是我大唐的太子,李承乾!”
轰!
太极殿内,死寂一片。
这道声音,胜过天雷贯耳,将所有朝臣都劈得外焦里嫩。
太子殿下……
他不是正在江南游山玩水吗?
怎么人在千里之外,就立下了这等不世之功?
李世民看着群臣那副目瞪口呆、仿佛见了鬼的模样,心中的骄傲与自豪感,瞬间膨胀到了顶点。
他清了清嗓子,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语气,下达了今日最重要的一道旨意。
“传朕旨意!”
“着太子李承乾,不必再南下。朕命他,即刻就近接管两淮盐政,总领盐法改革事宜!”
“凡两淮之地,所有盐场、盐运、盐税,皆由太子一人决断,如朕亲临!”
“另,即日起,于尚书省下,设‘盐铁革新司’,以太子承乾,遥领司务,总揽天下盐铁新政!”
旨意下达,无人敢有异议。
或者说,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巨大的恍惚之中,大脑一片空白,根本无法思考。
而此时。
扬州,瘦西湖。
画舫之上,丝竹悦耳,软语温香。
正左拥右抱,惬意地吃着蟹粉汤包的李承乾,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。
他丝毫不知,一张由他亲爹签发、名为“重任”的天罗地网,已从长安撒下。
他那条通往咸鱼人生的康庄大道,已经彻底被堵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