扬州,瘦西湖。
三月春光,软风拂柳。
湖面平滑如镜,倒映着画舫与人影。
李承乾半倚在锦榻上,指间捏着一只剔透的琉璃杯,新摘的春茶在杯中舒展。
另一只手伸进身旁美人捧着的漆盘,拈起一只热气腾腾的蟹粉汤包。
他微眯着眼,整个人懒散得像只晒太阳的猫。
丝竹声入耳,吴侬软语醉人,湖光山色养眼。
这他娘的,才叫人生。
轻轻咬破汤包薄皮,滚烫鲜美的汁水在口腔里轰然炸开。
那股子鲜味,让他舒服得喉咙里差点逸出一声满足的哼鸣。
长安城里的刀光剑影,父皇那张写满“你要上进”的脸,还有那沉重的盐铁国策……
此刻,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什么江山社稷,什么国之储君,都不如此刻舌尖上的这一口汤包来得实在。
“殿下,您慢些。”
身旁的扬州瘦马,嗓音软糯,小心翼翼递上温热的丝帕。
李承乾擦了擦嘴角,正想再来一只,眼角余光却瞥见一艘快船破开水面,正朝着他的画舫笔直冲来。
船头立着几名官袍官员,为首那人满脸焦灼,正拼命挥着手臂。
李承乾的眉头,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。
称心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,压低声音道:“殿下,是扬州长史,看样子有急事。”
李承乾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,从心底冒了出来。
他这辈子,最烦的就是“急事”。
在他看来,天底下最大的急事,无非是茶凉了,或是点心没了。
“不见。”
他懒洋洋地摆了摆手。
“就说我吹了风,身体不适,不宜见客。”
“怕是……躲不掉了。”
称心的声音透着无奈。
“殿下请看,他们后头那艘船上的旗。”
李承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瞳孔骤然一缩。
一面明黄色的旗帜。
旗上一个硕大的“敕”字,在春光下,刺得他眼睛生疼,心里发慌。
皇权。
圣旨。
还有他那个远在长安,却阴魂不散的皇帝老爹。
“靠!”
李承乾在心里爆了句粗口。
刚刚还鲜美无比的蟹粉汤包,瞬间没了味道。
他慢悠悠坐直身体,脸上那副慵懒惬意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,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平静与淡然。
片刻后,扬州长史领着一名风尘仆仆的京官,战战兢兢地登上了画舫。
那京官四十上下,神情肃穆,是专司监察的御史。
他看见李承乾的瞬间,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,似乎没想到太子殿下竟在如此温柔乡中。
但那丝讶异,旋即被一种更深的敬畏所覆盖。
“臣,参见太子殿下!”
哗啦啦!
一众官员齐齐跪倒。
画舫上的歌女美人,早已吓得面无人色,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。
“都起来吧。”
李承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“天使远来辛苦。”
那御史起身,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卷轴,高高捧起,一字一顿地唱道:
“太子李承乾,接旨!”
李承乾深吸了口气,整理衣袍,带着称心等人,躬身下拜。
他现在唯一的念想,就是父皇突然良心发现,觉得想他了,让他赶紧滚回长安。
虽然长安也烦,但总好过在外面担惊受怕。
然而,御史接下来的话,却像一道天雷,精准无比地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。
“……太子承乾,心怀社稷,洞察万里!巡游于野,不忘国本!以日晒之法,革千年盐政之弊,利在当代,功在千秋!朕心甚慰……”
听到这,李承乾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彻底炸了。
日晒盐法?
暴露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