呻
b甘露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,殿中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,齐刷刷地扎在李承乾身上。房玄龄的忧虑,杜如晦的审视,李靖的凝重,长孙无忌深不见底的探究,以及李世民那双仿佛能焚尽一切的、混杂着失望与怒火的眼睛。
这阵仗,比上次废太子的传闻闹得最凶的时候还要吓人。
李承乾心里叫苦不迭。他感觉自己就像个互联网公司的初创CEO,发布了一个划时代的产品,结果第二天就被告知产品有巨大的安全漏洞,服务器里的用户数据被全世界的黑客下载了个遍。
现在,董事长和董事会成员正围着他,等着他给出一个解决方案。解决不好,就不是卷铺盖走人那么简单了,那是要被打包扔进护城河的。
关上门?
李承乾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这个念头。直接把《大唐邸报》给关了,一了百了。釜底抽薪,源头解决,大家就都清净了。
但他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。
开什么玩笑!现在活字署和邸报,是魏征、戴胄这帮人的心头肉、命根子。自己要是敢提一个“关”字,魏征能当场表演一个“头撞龙柱死谏”,戴胄能抱着自己的大腿哭到天昏地错。更别提外面那些已经把读报当成习惯的百姓和学子,唾沫星子都能把自己淹死。
堵,是肯定堵不住了。
李世民最后那句话,在李承乾耳边回响:“这扇门,你要如何关上?又要如何,在关上门的同时,不让我们自己,也变成睁眼的瞎子?”
这话问得极有水平。既要保密,又要信息流通。
这不就是后世最常见的信息分级制度吗?公开版和内参版。
一个甩锅的念头,带着一点点绝望中的灵光,在他脑海里电光石火般地炸开。他又找到了一个新的“工具人”目标。
李承乾脸上的惊慌失措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平静。他先是对着李世民深深一揖。
“父皇,此事是儿臣思虑不周,险些酿成大祸,儿臣罪该万死。”
姿态要做足,先认错,这是基本操作。
李世民冷哼一声,没说话,但脸上的寒霜稍稍融化了一丝。他还真怕这个儿子梗着脖子犟嘴。
“但是,”李承乾话锋一转,“正如父皇所言,这扇窗,不能关。因噎废食,非明主所为。我大唐既然有俯瞰天下之雄心,便该有开诚布公之气度。些许宵小窥探,不过是附骨之疽,疥癣之疾,只需刮骨疗毒,不必断腕求生。”
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,殿内几位大佬都微微点头。话是好话,但关键是怎么“刮骨疗毒”?
李承乾看向桌上的那份邸报,缓缓说道:“问题,不出在邸报本身,而出在‘一体相待’。万物分阴阳,人事有表里。一份报纸,如何能将朝堂机密与乡野趣闻混为一谈?儿臣以为,当效法朝会议事,内外有别,亲疏有等。”
“哦?”李世民的兴趣被提了起来,“如何内外有别?”
“将《大唐邸报》一分为二。”李承乾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方案,“一份,仍为《邸报》,面向天下万民发行。其上所载,可为朝廷恩旨、风物人情、农桑之术、诗词歌赋。凡不涉国之机密、军之要害、吏之臧否者,皆可刊登。此为‘外报’,用以开民智,扬国威,仍由魏公总览。”
魏征听到这里,松了口气,还好,自己的心血没被一刀切。
“另一份,”李承乾的目光,不着痕迹地扫过了一直沉默不语,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长孙无忌,“当立一秘阁,专编一份‘内参’,名为《政事堂纪要》。”
“《政事堂纪要》?”房玄龄喃喃道。
“不错。”李承乾解释道,“这份纪要,不公开发行,仅依官员品阶、职权之不同,限量印制,由专人递送。凡‘论衡’版上那些涉及国计民生、海防边策、财政税收、技术利弊之激辩雄文,皆录于此。如此,朝中诸公,既能知晓同僚高见,进行廷议辩论,又可免于泄露机密,被外人所乘。”
这个想法一出,甘露殿内瞬间安静下来。
李世民、房玄龄、杜如晦等人,眼睛里同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。
绝了!
这个法子,简直是神来之笔!
既保留了邸报教化万民、广开言路的好处,又像一把最精密的筛子,将所有敏感信息都过滤了下来,只供核心层传阅。这不仅仅是解决了眼前的危机,更是建立了一套前所未闻的、高效而安全的内部信息沟通机制!
李世民看着自己的儿子,眼神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。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在岸边焦急踱步的老师傅,看着自家徒弟造的大船即将被风浪打翻,可那徒弟不慌不忙,反手就给大船装上了一个更先进的压舱石,不仅稳住了船,还让船的性能提升了一个档次。
“好!好一个内外有别!”李世民忍不住击掌赞叹。
但他随即又皱起了眉头,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:“此法虽好,但谁来区分‘内外’?何为机密,何为趣闻?这其中的尺度,极难拿捏。判定之人,权力过重,稍有不慎,便会成为党同伐异、钳制言论的工具。这个秘阁,由谁来掌管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