救灾疏议万言书》犹如一颗重磅炸弹,在长安城,乃至整个大唐的士林中,炸开了锅。
这篇文章,结构之宏大,立意之高远,逻辑之严密,文采之华美,都达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高度。
它从“道法自然,无为而治”的总纲出发,以“流转”为骨,论述了金融与民生的关系;以“疏导”为气,阐明了全新的君民之道;最后,以一句振聋发聩的“我不懂”,升华出“知无知,方求知”的心学最高境界。
一时间,洛阳纸贵,已经不足以形容其盛况。无数士子、官员,甚至是略通文墨的商贾,都在想方设法地抄录、研读这篇文章。
“太子心学”,不再是少数朝臣口中的玄妙之学,而是成了一门显学。李承乾这个名字,也被彻底神化。
东宫。
李承乾趴在池塘边的栏杆上,无聊地往水里扔着鱼食,看着一群肥硕的锦鲤争相抢夺,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。
他觉得,自己还不如这些鱼。
鱼至少还能抢到吃的,而他,连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都快要被抢走了。
“殿下,您又在看鱼了。”苏妃端着一碟新切的瓜果,款款走来,眉眼间带着掩饰不住的崇拜与爱慕,“现在外面的人,都说您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。连妾身的父亲,一个舞刀弄枪的将军,都在家里摆了一份《万言书》的抄本,说是要日夜研读,体会您的圣人之道。”
李承乾嘴角抽了抽:“他看得懂吗?”
“看不懂,”苏妃抿嘴一笑,“但父亲说,看不懂就对了,圣人的东西,要是能轻易看懂,那还叫圣人吗?摆在家里,能沾沾文气,也是好的。”
李承乾:“……”
他感觉心口又中了一箭。
就在他生无可恋的时候,一个不速之客,打断了他的“咸鱼”时光。
“陛下驾到!”
李承乾一个激灵,差点掉进池塘里。他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衣服,迎了出去。
李世民今天穿了一身常服,没有了在太极殿的威严,更像一个前来串门的父亲。但他紧锁的眉头,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并不轻松。
“承乾,随朕走走。”
父子二人在东宫的花园里漫步,身后只跟着王德一人。
“《万言书》,朕看了。”李世民开门见山,“写得很好。房玄龄他们几个,都说主要是你的功劳,他们只是为你润笔。”
李承乾干笑两声:“儿臣……儿臣也就是随便说了几句,都是几位师傅和大臣们厉害。”
“你不用谦虚。”李世民摆了摆手,停下脚步,看向他,“文章写得再好,也只是纸上谈兵。现在,真正的麻烦来了。”
“麻烦?”李承乾心中一动,难道是救灾券的计划出问题了?太好了!
他立刻装出关切的样子:“父皇,可是北方灾情有变?”
“灾情还好,有你的法子,政事堂已经拟定了详细的迁移和安置计划,秦琼和程知节也已经出发,稳定地方局势。”李世民的脸色沉了下来,“是‘救灾券’,推行不下去了。”
“哦?”李承乾的眼睛亮了,“为何?”
“因为没人收。”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,“朕已经命官府在关中、河东等地,开设了兑换点。百姓可以用粮食,向官府兑换救灾券,并许诺此券日后可抵三成商税。可推行了三天,应者寥寥。那些手握大量粮食的豪商、地主,根本不为所动。”
李承乾心里乐开了花,表面上却皱起眉头:“他们……为何不愿?”
“为何?”李世民冷笑一声,“因为他们不信!他们不信这张纸,能比金银和粮食更可靠。更重要的是,有人在背后捣鬼!”
他转过头,盯着李承乾:“你可知道,大唐的粮食,七成以上,都握在谁的手里?”
李承乾当然知道。除了朝廷官仓,剩下的,基本都在那些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大族手中。清河崔氏、范阳卢氏、荥阳郑氏、太原王氏……这些庞然大物,根深蒂固,盘根错节,连他这个皇帝,有时候都得让他们三分。
“是世家。”李世民一字一句道,“‘救灾券’,动了他们的根基。此券若成,朝廷便能以‘信用’二字,绕开他们,直接调动天下钱粮。他们害怕了。所以,他们宁可让粮食烂在仓库里,也要联合起来,抵制‘救灾券’,让朝廷的政令,成为一纸空文!让朕……也让你,成为天下的笑柄!”
李承乾听明白了。这是世家大族,对皇权的一次集体反击。
他们不敢公然反对皇帝,便用这种“非暴力不合作”的方式,来釜底抽薪。只要救灾券失败,李承乾这位“在世圣人”的声望就会一落千丈,皇权的威信也会大受打击。
这……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!
李承乾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。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“猪队友”吗?不,这简直是“神队友”啊!只要他顺水推舟,啥也不干,世家们就能完美地帮他搞砸一切!
“父皇,”李承乾脸上露出“焦急”和“无措”的神情,“那……那可如何是好?要不……要不我们还是老老实实从江南运粮吧?虽然慢了点,但总比现在这样强。”
他开始主动摆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