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传孤的令!让灾民,自己走!自己去有饭吃的地方!朝廷别管了,让他们自生自灭,能走到哪,算哪!这不就解决了?”
这番话,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。
整个大殿,落针可闻。
房玄龄的胡子在抖。
杜如晦的眼睛瞪得像铜铃。
户部尚书戴胄,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。
就连魏征,那张万年不变的黑脸,此刻也浮现出一种混杂着震惊和迷茫的神情。
让灾民自己走?自生自灭?
这是人话吗?
这简直是……暴论!是闻所未闻的暴君之言!
李泰要是听到这话,怕是能当场高兴得蹦起来。
李承乾心中已经开始放礼花了。他觉得,自己的太子生涯,这次是真的要走到尽头了。
然而,他低估了这群顶级“脑补”大师的实力。
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,是房玄龄。
这位大唐的宰相,紧锁眉头,死死地盯着地图,嘴里喃喃自语:“让灾民自己走……不运粮,运人……运人……”
忽然,他眼中精光一闪,猛地抬起头,看向李承乾的目光,已经从震惊,变成了无法言喻的震撼和敬畏。
“臣……明白了!”房玄龄的声音都在颤抖,“臣,明白殿下的深意了!”
李承乾:“?”
你明白什么了你就明白了?
房玄龄激动地走到地图前,对众人道:“诸位,我等都误会殿下了!殿下说的‘让他们自己走’,并非是放任不管,任其自生自灭!这是一种……一种全新的救灾方略啊!”
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:“你们看!从江南运粮到朔方,千里迢迢,途中有多少关卡,多少损耗?可如果,我们反其道而行之,将灾民‘有序地’迁移到距离更近的、灾情较轻的州府去,在那里设立临时的安置点和粥棚,是不是比长途运粮,要快得多,也有效得多?”
“这叫‘以人就粮’,而非‘以粮就人’!如此一来,可以最大程度地缩短救援路线,节省运输成本,避免粮食在途中被侵占和浪费!殿下看似无情之言,实则藏着一颗‘以人为本’的仁心!他不是要放弃灾民,而是想用最快的方式,救最多的人啊!”
房玄龄话音刚落,杜如晦也猛地一拍大腿,恍然大悟。
“没错!是这样!可……臣还有一问。”杜如晦看向李承乾,“殿下,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迁移,势必会冲击安置地的粮价和社会秩序。而且,有些灾民故土难离,老弱妇孺,也难以长途跋涉。此事,又该如何解决?”
这正中李承乾下怀。他就是要让他们觉得这事不靠谱。
他想都没想,脱口而出:“这有何难?不想走,就不走呗。朝廷没粮给他们,但可以给他们……钱啊!”
“钱?”戴胄这个户部尚手,本能地反驳,“殿下,灾区缺的是粮,不是钱!给他们钱,他们也买不到粮食,只会让当地粮价飞涨,饿死更多的人!此乃大忌啊!”
李承乾心里乐开了花。对对对,就是这个逻辑!快来反驳我!快来证明我是个白痴!
他正准备顺着戴胄的话,承认自己“考虑不周”。
可这时,一直沉默的,那个把他捧上神坛的张玄,又站了出来。
他躬身行礼,眼神狂热:“戴尚书,您又错了!太子殿下口中的‘钱’,岂是寻常的金银铜钱!”
他转向李承乾,用一种求证的语气问:“殿下,您说的,可是一种由朝廷官营拍卖行,不,由朝廷信用担保,可以在指定地点,兑换指定数量米粮布匹的……‘凭证’?”
李承乾张了张嘴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我他妈……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了?
张玄却以为他默认了,更加兴奋地对众人解释道:“诸位请想!朝廷直接发钱,会扰乱市场。但如果,我们发行一种‘救灾券’呢?百姓凭券,可以在未受灾的州府官仓,兑换粮食。而持有此券的商贾,可以凭券,向朝廷抵扣未来的商税,或者从官营拍卖行那里,获得某些特许经营权的优先购买权!”
“如此一来!其一,灾民拿到的不是无用的铜钱,而是活命的保证!其二,朝廷无需动用国库现银,只凭‘信用’,便可调动天下物资!其三,那些手中有粮的商贾,会争相用粮食来换取可以抵税、增值的‘救灾券’,甚至会主动把粮食运往安置点,以求获利!这……这就把一场天灾,变成了一场……一场调动民间力量,刺激商业流通的‘国策’啊!”
“这已经不是‘救灾’了!这是……这是经天纬地之术!是‘太子心学’中,‘无为而治’与‘盘活存量’思想的完美结合!”
“噗通”一声。
户部尚书戴胄,这位跟钱粮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臣,腿一软,直接坐倒在地。
他看着李承乾,眼神涣散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:“以朝廷信用为凭……盘活民间之粮……天呐……天呐……”
房玄龄和杜如晦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。
他们感觉,自己穷尽一生所学,在太子殿下这看似荒诞不经的几句话面前,竟显得如此浅薄。
魏征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,他上前一步,对着李承承深深一揖。
“殿下!臣收回刚才对您的所有疑虑!您之才,远迈古今!您之仁,藏于雷霆手段之中!臣,心服口服!请殿下降旨,臣愿为马前卒,亲自前往朔方,推行殿下此不世之策!”
看着眼前这群打了鸡血一样,自动把他的“暴论”完善成了一套完美无缺的救灾体系的大臣们。
李承乾瘫坐在椅子上,面如死灰。
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救灾。
他是在创世。
而这个世界,正在以一种他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式,疯狂地运转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