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已经不是简单的“办好差事”了。
这是在造神!
而他,就是被架在神坛上,下不来的那个神!
他瘫在椅子上,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。他仿佛能看到,父皇李世民在看到这份账本和听闻“太子心学”之后,那张写满了“吾儿麒麟也”的欣慰脸庞。他仿佛能看到,魏王李泰在得知消息后,那张由狂喜转为惊愕,再转为嫉妒和绝望的扭曲面孔。
他甚至能预见到,明天早朝,魏征那老头会如何声泪俱下地赞美他“以寻常小物,教化天下万民,实乃圣君所为”。
绝望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,深入骨髓的绝望,将他紧紧包裹。
……
第二天,早朝。
一切都如李承乾所料,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当官营拍卖行的主官张玄,在朝堂之上,用一种近乎传教的狂热语气,汇报了第二次拍卖会的“盛况”,并阐述了“格物致知,道在寻常”的伟大思想后,整个太极殿都沸腾了。
李世民坐在龙椅上,看着那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报告,听着那些被赋予了各种“深意”的拍品故事,他沉默了。
他不是震惊于挣了多少钱。
区区万贯,他还看不上。
他震惊的是,他的儿子,他的太子,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,掀起了一场席卷整个长安上层社会的“思想风暴”。
他让侍郎夫人懂得了“贤德”,让百战老将懂得了“忠诚”,让满朝文武,开始研究一张画里的“治国大道”。
这是什么?
这不是驭下之术,这是牧人之术!
是于无形之中,重塑所有人的价值观!
李世民的目光,越过众人,落在了队列前方面无表情,仿佛灵魂出窍的李承乾身上。
那眼神,不再是之前的赞许和玩味。
而是一种……一种深沉的,混杂着骄傲,欣慰,以及一丝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忌惮。
他发现,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儿子了。
而此时,李泰的脸色,已经变得惨白如纸。
他精心准备的,弹劾太子“懈怠懒政,玩忽职守”的奏疏,此刻就像一块烙铁,揣在怀里,烫得他坐立不安。
弹劾?
怎么弹劾?
说太子懒?人家那叫“无为而治,垂拱而治”!
说太子胡闹?人家那叫“道在寻常,教化万民”!
他要是现在敢把这份奏疏拿出来,恐怕都不用李承乾开口,房玄龄、杜如晦那帮人,就能用口水把他喷到体无完肤,顺便再给他扣上一顶“嫉妒贤能,构陷储君”的大帽子。
李泰感到一阵窒息。
他发现,他和李承乾之间的差距,已经不是努力就能追上的了。
那是一种……维度的差距。
他还在第一层想着怎么争宠,李承乾已经站在第五层,开始定义整个游戏的规则了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的李世民,终于开口了。
他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。
“太子,出列。”
李承乾行尸走肉般地走了出来,躬身行礼:“儿臣在。”
李世民看着他,缓缓说道:“官营拍卖行,你办得很好。张玄等人,也做得不错。所谓‘太子心学’,颇有深意。朕决定,在国子监增设一科,就叫‘格物科’,专门研究此学问。由你……亲自兼任博士。”
“轰——”
李承乾感觉自己最后一口气,也被人从胸口抽走了。
他还想当太子,现在,他连太傅的工作都要兼任了?
他想死。
不,他现在就想立刻退休!
他抬起头,用尽全身的力气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,比如“儿臣才疏学浅,不堪重任”之类的。
可就在此时,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一名身披轻甲的禁军将领,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声音嘶哑地疾呼:
“陛下!八百里加急!北方大旱,赤地千里!朔方、云中数州,灾民遍地,易子而食!边关大营,粮草……即将告罄!”
一瞬间,整个大殿的喜庆气氛,荡然无存。
所有人的脸色,都变得无比凝重。
天灾,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