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一天天过去。
李承乾的甩手掌柜,当得那叫一个舒坦。
他严格遵守着亲手定下的“摸鱼准则”。
非必要,不见客。
非必要,不出宫。
非必要,不谈公事。
他的生活被简化到了极致。
每日睡到日上三竿,然后带着称心和几名护卫,在东宫的园林里漫无目的地闲逛。
喂喂鱼,赏赏花。
兴致来了,就寻个亭子,摆上一壶好茶,一碟精致点心,看蚂蚁搬家都能耗上半天光阴。
至于那万众瞩目的官营拍卖行,他一次都没去过。
张玄等人倒是派人来请过几次,无一例外,全被他用各种理由搪塞了回去。
“什么?让本宫去看衙门修缮的图纸?”
“告诉他们,本宫信得过他们的审美,随便弄。”
“什么?让本宫审阅即将上拍的珍品目录?”
“告诉他们,本宫信得过他们的眼光,随便选。”
“什么?让本宫去给新来的吏员训话,鼓舞士气?”
“告诉他们,本宫信得过他们的觉悟,随便学。”
一来二去,拍卖行那边的人也彻底摸清了太子殿下的“脾性”。
这一下,他们心中愈发笃定,张玄的分析千真万确。
太子殿下这根本不是懒!
这是在放权,是在考验他们!是在逼着他们成长!
于是,这帮被“考验”的官员们,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,干得更起劲了。
而李承乾这种独特的“懒政”风格,也如风一般,迅速在朝野间传开。
魏王府。
李泰听着门客的汇报,笑得身体不住地后仰,茶水都险些洒了出来。
“哈哈哈哈!本王就知道!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!”
他放下茶杯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轻蔑。
“他李承乾,终究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!”
“前些时日,又是搞军魂,又是办拍卖,装得人模狗样,本王还真以为他脱胎换骨了。”
“现在看来,终究是三分钟热度!瞧瞧,这不就原形毕露了?”
一名门客立刻躬身附和,言语间满是谄媚:“王爷所言极是!听说那官营拍卖行,太子殿下一次都未曾踏足,大小事务,全凭底下的人瞎折腾。长此以往,不出三月,必然弊病丛生,乱成一锅粥!”
另一人补充道:“到那时,甚至无需我等动手,御史台那帮言官,就能用唾沫星子把他活活淹死!”
“不错!”
李泰的眼神骤然阴狠,透出捕食者般的光。
“他这是在自寻死路!”
“父皇最看重的是什么?是实干!是脚踏实地的功绩!”
“他竟敢将父皇钦点的差事当成儿戏,这便是最大的不忠!”
“传令下去,让我们的人盯死拍卖行!任何风吹草动,立刻回报!”
“本王要亲眼看着他倒台,然后,亲手把他从那个位子上,拽下来!”
……
甘露殿。
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,长孙皇后在一旁静静地为他研墨,殿内气氛宁和。
“观音婢。”
李世民忽然停下朱笔,眉头缓缓蹙起。
“你听说了吗?承乾那小子,最近当起了甩手掌柜。”
长孙皇后手腕轻旋,墨香氤氲,她柔声一笑,应道:“臣妾听说了。宫里如今都在传,太子殿下是‘三不问’,不问政务,不问钱粮,不问人事。每日只在东宫与花鸟鱼虫为伴,好不逍遥。”
她的语气温婉,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。
李世民放下沉重的朱笔,向后靠在椅背上,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龙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。
“朕也有些……看不懂了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困惑。
“朕让他督办拍卖行,本意是想让他历练一番,学着处理些实际的政务。可他倒好,直接把整个摊子撂下了。”
“你说,他这葫芦里,卖的又是什么药?”
长孙皇后沉吟片刻,轻声道:“陛下,您还记得承乾之前说的那些话吗?什么‘盘活存量资产’,什么‘非税财政收入’。臣妾一介妇人,不懂这些国家大计。但臣妾想,能说出这般高深道理的人,其行事之法,或许也与我等常人不同。”
“不同?”
李世民哼了一声,但话语里的怒气并不重。
“朕看他,就是懒病又犯了!”
“这小子,性子实在跳脱不定!前几日还像个雷厉风行的能臣干吏,这才几天,又变回了那个不学无术的顽劣太子!”
他嘴上虽在斥责,心里,却没有真的动怒。
不知为何,自“凌烟阁”和“第一次拍卖会”后,他现在审视李承乾的任何行为,都会下意识地多想一层:这小子的胡闹背后,是不是还有别的深意?
这小子,总能用一种你完全预料不到的方式,给你一个惊吓。
或者……惊喜。
“派人去拍卖行问问,看看他们最近,都在捣鼓些什么。”
李世民最终还是压下了亲自去东宫兴师问罪的冲动,决定再观望观望。
……
李承乾的“懒”,并非没有给他带来麻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