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氏家主将一份混杂着油墨与草腥味的《大唐时报》狠狠摔在地上,气得浑身发抖。
“流氓!无赖!那个李承乾,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市井无赖!”
太原王氏的王景,面如死灰。
他们精心策划的经济封锁,不仅没伤到朝廷分毫,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。
囤积的宣纸血本无归,合作的工匠被釜底抽薪,而他们世家引以为傲的“体面”,更是在这廉价的草纸面前,被撕得粉碎。
“他……他这是在刨我们的根啊!”一名博陵崔氏的族老,声音嘶哑。
“千百年来,知识和舆论,都掌握在我们手中。可现在,一份两文钱的报纸,就让这一切都成了笑话!”
他们输了。
输得一败涂地。
在这场他们自认为稳操胜券的战争中,对方根本没按常理出牌,直接用一种他们最瞧不起,也最无法应对的方式,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。
更可怕的是,他们发现,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了。
……
东宫,丽正殿。
李承乾的心情,比清河崔氏的家主还要郁闷。
他又一次失败了。
他本以为,用囚犯,印草纸,这种荒唐透顶的举动,足以让御史台那帮老顽固们集体发难,弹劾的奏章能把他淹死。
可结果呢?
御史台一片寂静。
王珪自从上次被他当庭“感谢”之后,就申请了病退,至今没露面。
其余的言官,似乎也学乖了,面对这种“只要能成事,不问手段”的太子,他们发现所有的礼法道义,都成了摆设,根本无从下手。
而民间,百姓们更是交口称赞。
“太子殿下真是圣明啊!连囚犯都能人尽其用,变废为宝!”
“这‘惠民纸’好啊,以后我家娃儿练字,可算是不心疼了!”
他非但没捞到半点罪名,反而又刷了一波“圣明”的声望。
李承乾瘫在躺椅上,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。
“我真的……只想当个咸鱼啊!为什么就这么难!”
他正自怨自艾,长孙无忌又一次兴冲冲地跑了进来。
“殿下!殿下!大喜事!”
李承乾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:“舅舅,又有哪个不长眼的邻国被我的王霸之气吓得纳头便拜了?还是哪个地方又因为我的某个点子粮食大丰收了?您直说,让我死个明白。”
“都不是!”
长孙无忌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,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。
“殿下您看!”
那是一套用上好的和田玉精心打磨的小方块,每一个方块上,都用金粉刻着精美的图案,有“筒、条、万”,还有“东、南、西、北、中、发、白”等字样。
玉石温润,金粉耀眼。
“这是何物?”李承乾愣住了。
“此物名为‘麻将’!”
长孙无忌眉飞色舞地介绍道:“就是按照您上次说的,要搞些‘奇技淫巧’来‘腐化’您,臣找人琢磨出来的!用一百四十四块玉牌,四人一桌,玩法千变万化,其乐无穷!臣在府上试了几次,真是……让人欲罢不能啊!”
李承乾的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,被“嘣”的一声,狠狠拨动了一下。
他想起来了。
上次为了表现自己的“骄奢淫逸”,他随口提了一句,要搞点新奇的娱乐玩意儿,还画了几个不成形的草图。
没想到,他这个执行力爆表的舅舅,竟然真的给搞出来了!
而且看这材质,看这做工,明显是奔着奢侈品去的!
“殿下,您是没看到啊!”长孙无忌越说越兴奋,脸颊泛红。
“如今,这‘皇家玉制麻将’,已经在长安的勋贵圈子里传开了!一套售价三百贯!还供不应求!”
“大家都说,这玩意儿比投壶雅射好玩多了!”
“臣已经按照您的吩咐,将售卖此物的‘皇家娱乐公司’,悄悄地挂在了……臣的赵国公府名下。”
长孙无忌说着,悄悄递过来一本账册,脸上带着那种“我们又干成了一票大事”的笑容。
“殿下,这是头一个月的‘分红’。”
“您放心,账目清晰,绝对是咱们的‘败家’……哦不,‘私房’钱,跟国库半点关系没有!”
李承乾的目光扫过账册上那个刺眼的数字,再看看自己舅舅那张“我们又发了”的兴奋嘴脸,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。
他绝望地发现,他身边所有的人,都已经在他这条“咸鱼”之路上,跑偏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。
他想败家,结果手下人比他还精明,把“败家”搞成了“产业”。
他想犯错,结果每一次犯错,都被解读为“不拘一格的圣明”。
他想躺平,结果他随便翻个身,都能压出个金矿来。
这条通往咸鱼藩王的退休之路,怎么……越来越长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