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刚才的影蛇也是一样。”他抬眼望向前方仍在闪烁光带的方向,“栖息于大魔术回路的幻想种,本质上已不再是单纯的生物──它们某种意义上,更像是领域自身的化身。”
“你说,它们……接近魔术?”伊薇特疑惑地眨了下眼。
富琉点头。
“是的。‘幻想种’这个词本身就有多重含义。现代世界中的幻想种,大多只是经历独自进化的异种生物,说到底仍属自然界范畴。但在神话时代,或者在阿尔比恩这种遗世的灵墓中诞生的存在──它们早已超越了生物定义。”
“它们携带的,不是血统或本能,而是自然所不容的超常领域。那是神秘本身的碎片,被具象化的力量。”
“天生领域,”间桐池补上一句,“是这些幻想种最危险的特征。它们不借由咏唱、不依靠知识或意志,只凭存在就影响现实。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那道雷电──那并非魔术,而是‘雷会从影中诞生’的自然法则。”
伊薇特露出思索的神情。
“原来如此,我明白了……这真是个让我长见识的地方。”
她拍了拍被热气与尘土沾湿的洋装,行进了几步,才重新开口:
“众人的目的地,是古老心脏吧?”
“没错。”间桐池点头。
那是灵墓阿尔比恩的最深层,也是伦敦神秘权能的旋涡中心。
而同时,哈特雷斯即将举行的仪式,也选在紧邻“冠位决议”的区域──钟塔最高权力的象征所在地。这当然不可能是巧合。
“他特意选择了接近冠位的地方……也就是说,他希望自己的术式与整座伦敦魔术体系产生共鸣。”间桐池喃喃。
“哈特雷斯的目标,是让神灵伊肯达在此再临。”伊薇特接道。
“借由神灵之身,引回神话时代的魔术……如果不是众人亲眼看到他准备的术式,我绝对不会相信有人真的会走这条路。”
她顿了一下,望向脚下那依然搏动的光带,仿佛在凝视某种看不见的洪流。
“不过仔细想想,如果神话时代的魔术能直接连结神灵的权能,那么……是不是也代表着不必抵达根源,也能触及那份终极神秘了?”
间桐池停下脚步,转头问她:
“……你也想追随他吗?”
伊薇特笑了,笑得轻柔却带着一丝沉沉的讽刺。
“不,我不想。”她说,“不过,我觉得那是个美丽的梦想。”
她的眼神里浮现出一种淡漠的、冷冽的温柔。
“与其逼着魔术师一生耗尽,只为追逐那遥不可及的‘根源’,倒不如给他们一场甘美的梦。一个让人相信‘即使不实现夙愿,也能获得意义’的麻醉──”
“……作为逃避现实痛苦的手段,恐怕再也找不到比这更甜美的毒药了吧。”
她说这话时语调很轻,像是自言自语,却又像是某种深埋内心的信仰,不容轻易嘲笑。
“那么,我想听听有经验老手的意见,”间桐池忽然开口。
“你不是说过,第一条捷径就在这附近吗?”
“嗯,就快到了。”富琉回应得简短。
又行走了十来分钟,周围的风景忽然发生变化。
地面上的植物不见了——不再有缠绕的蕨类,也不再有繁复枝蔓,只剩下一片荒寂湿滑的黑土地。
紧接着,空气中浮起一股刺鼻的气味,带着金属灼烧后的酸涩,令人忍不住想退后几步。
气味的来源,很快显现。
一条河,横亘在他们眼前。
不是普通的河流。那是一条无法与地表任何存在相类比的黑水巨流。
粗略一看,对岸距离超过百米。
即使靠魔术短暂飘浮或滑翔,也绝对无法直接越过。
河水表面翻腾着细碎的光芒——
龙的魔术回路在水底发光,交织成网般的图腾纹理,让整片河面泛着幽蓝、银白与紫的光辉,像是某种异界的星空。
“……太美了。”伊薇特喃喃。但很快,她看清了另一个景象。
“那是……?”
从岸边滚落的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,在触及河面之后并没有沉入水底,而是在冒出短短几串气泡后,竟迅速地融解了。
不到三秒,只剩下一丝气味难闻的雾气。
“……酸液河。”伊薇特失声道。
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咽下一口冰冷的空气。
这不是魔术师随口捏造的警告,而是真实存在的死亡边界。即使是坚硬岩石,在这里也撑不过几个呼吸。若换作人体,大概连骨头都会瞬间被溶蚀成一滩黑泥。
而酸液对周围土地的侵蚀,似乎也被控制在某个界限之内。土壤边缘停得干净,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壁垒将洪流钉死在原地。
“……是龙的魔术回路。”间桐池低声说,“水底下的光,不只是装饰。”
“没错。能抵御这种程度酸蚀的,唯有大魔术回路。”富琉说着,望向河面。
“话说回来,河会这么宽,说不定也是酸液慢慢吞噬周围土地、被魔术回路止住的结果吧。”
他说话的语气不算轻松,却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习以为常。
“这就是……所谓的第一条捷径?”伊薇特皱起眉,看着对岸连半根浮木都没有的黑河。
“还算轻松的。”富琉指了指脚下。“之后可没这么好走。”
“这可不像你说的‘捷径’。”伊薇特挑起眉头。
“别急。我刚刚在路边撒了香包。”富琉轻描淡写地答道,随即闭起一只眼,用手指敲了敲太阳穴两三下,“再等等吧,应该差不多到了。”
“……香包?”伊薇特重复了一遍,显然没听懂这和死命横渡酸河之间有什么关联。
回应他的,不是解释,而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。
不是地面的震动,而是——风。
空气像被扯裂般剧烈涌动,先是一阵短促尖锐的哨音,接着是一连串遮天蔽日的振翅声,自河流彼岸疾驰而来。
“来了。”富琉露出一丝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