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地球交响曲》的这一章,我在黎明中落笔。
我已穿越阿哈加尔高原的嶙峋石脊,从塔曼盖塞特的岩骨之心一路北转,在风与沙中行走数日,终于抵达贾奈特——一座藏在撒哈拉极深处的绿洲城市,也是一幅镶嵌在沙丘与古迹之间的灵魂画卷。
贾奈特,一个名字如梦,如诗,如风沙中最温柔的低语。我在踏入这座城市的那一刻,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——这里不喧嚣,不声张,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文明幻梦中醒来,只为等待有缘的旅人,将它写进生命的谱系。
贾奈特并不大,甚至可以说是静止的。
城市依附在沙丘与岩石之间,从空中俯瞰,它如同撒哈拉深处的一只眼睛,在金色的皮肤上微微张开,透露着时间的温柔。
我站在城外的沙丘之巅,看见一排排椰枣树从沙中挺立,仿佛是大地呼出的叹息,绿色从未如此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。阳光斜洒,椰影婆娑,一条古老水渠从岩石中穿过,将地下水引入田地与人家。
我随当地向导哈米德步入绿洲深处,土地上长着薄荷、洋葱、小麦。他说:“这是我们祖先留下的水脉。沙漠可以吞没城镇,但无法吞没我们对土地的记忆。”
我蹲下身,掬一捧水,温凉清澈。我写进《地球交响曲》:“贾奈特,是撒哈拉流下的一滴眼泪,也是它睁开的唯一一只眼。”
这水脉延续至村落后方的一处天然泉眼,当我靠近时,几位老人正席地围坐,他们说这里曾是一场千年前的婚礼举办地。我问:“怎么还记得?”他们指着身边的石头说:“它记得。”
一位老者递给我一块光滑的石板,上面刻着象形线条,哈米德说那是“婚誓石”,只有在月圆夜才能读懂。我不解,他笑说:“因为那时,月亮会帮你翻译。”
远处孩子们在椰枣树下踢球,笑声穿透沙风,那一刻我忽然觉得,绿洲不只是植物的生长,更是记忆与希望在沙中扎根的方式。
我此行的真正目的,是前往塔西利·纳杰尔国家公园——那里,藏着世界上最神秘的史前岩画。
在贾奈特镇中,我与一队本地图阿雷格人一同出发,骑骆驼进山,沿着千百年前的驿道缓缓前行。风沙与星辰同行,孤石与晨雾相守,每一个夜晚都像是一页史诗的扉页。
三日后,我们抵达塔西利深处。那是一片由砂岩构成的高原迷宫,仿佛是巨人雕刻的石林。风穿过峡谷发出呜咽的哨声,而在石壁之上,我终于见到了那些震撼人心的岩画——
人物、动物、仪式、星象,甚至还有形似宇航服的奇异造型。画作并非刻意夸张,而是细腻得几近灵魂的质地。一头长颈鹿缓缓行走于壁间,一位祭司高举双臂仰望苍穹,一群人牵手环舞于水流之畔。
我问向导:“他们是谁?”
他答:“是我们的先人,也可能是你们的先人。”
那一刻,我仿佛听见从几千年前传来的鼓点与祷歌,在风中低回。
我记下:“贾奈特不仅藏着文明的骨架,更藏着时间的耳朵。它倾听过亿万年前的脚步声,也将我的名字藏入沙中。”
我们夜宿岩林之中,篝火燃起后,哈米德讲了一个古老传说——有位画师在沙暴来临前,将全族的记忆刻入石中,才使他们得以在星辰下延续。我望向那些岩画,忽然明白:这是人类留下的灵魂音符。
那夜我仰望星辰,觉得自己如同岩画中的一员,正将手中的书页递给未来的旅人。
黄昏时分,我回到市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