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走吧,等天黑再过来。”李老板后退两步,站起身子,见他还在原地蹲着不动,扯了扯嘴,“怎么, 你还想救人?”
“……”那后生不说话了,沉默地又看了几秒。
身形并不匹配的大刀,朝女人身旁的年轻男人身上砍去。
其余的几个沙匪也没闲着,一个将女人按住,另外几个分别去处理老人和孩子,显然是起了淫心。
造孽,真是造孽。
李老板闭了闭眼睛,本不愿再管,却听身旁忽然传来一声呐喊。慌然睁眼,却见方才那后生已经拔刀跳了下去,朝那一伙沙匪冲去。
李老板当即眼前一黑。这一嗓子直接吸引了沙匪的注意,再想把人喊回来也来不及了。他心一狠,拔出腰间的弯刀,随手扯过身旁的一人,吼道:“回去喊人!回去喊人!!”
他将那人猛地往回推了一把,随即看向愣在一旁的另一人:“娘的,你的刀呢!?是条汉子就跟老子下去拼命!!”
说完,李老板就紧跟着跳了下去。
有时候真是脑子一热,血忽地往上一涌,什么生啊死啊的,就都不在乎了,刀砍在身上都不知道疼。
李老板年轻时打架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,虽然如今年岁渐大,但身手还是像年轻人一样利索。三对五的劣势,硬是先捅死一个,又趁机割开一个被绑男人的绳子,将双方人数掰平。
他们正与沙匪陷入僵局时,负责喊人的那后生终于带着援军赶来,五六个男人一边跑一边喊,阵仗极大。沙匪被他们的声势吓到,也不敢再缠斗,慌忙转身逃走了。
五名沙匪,死二逃三。而李老板这边三人,只是身上或多或少挂了彩,所幸无人出现意外。
劫后余生,李老板顾不得庆幸,先是狠狠扇了那最先出头的后生一巴掌,顿时扇得后者头晕目眩,面颊热疼。
碍于在场还有别人,李老板将人拽到一旁,恶狠狠地骂道:“你是跟着我出来的,我得对你的命负责。但你要是不在乎你爹妈给你的这条命,只想着逞英雄,老子现在就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!”
教训完小孩,李老板又前去查看那一家的情况。
那后生跳出来的还算及时,沙匪并没来得及下杀手,一家七口,只有老头和一个年轻男人身上挨了几刀。
商队的人已经给他们解了绳子,死后余生的一家人凑在一起,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,安静得吓人,只知道盯着他们看。
李老板上前两步,蹲那老头身边,将手里旁人拿来的水囊递出去,见怪不怪道:“老叔,逃难来的吧?”
那老头眼珠一动,松开捂着身上伤口的手,抓住水囊抿了一小口,然后就递给了身旁的年轻男人。
“嗯,”老头的嗓音很哑,说话时活像乌鸦叫,“从北边过来的。”
李老板点点头。
北边现在的确不是太平地,魔修横行,尤其是一些北部小国,几乎已经沦陷。
在李老板没注意到的地方,女人用肩碰了碰身旁的男人,使了个眼色,后者这才如梦初醒,抹着泪千恩万谢地过来感激李老板救了自己这一家老小的性命。
“我们这一大家子妻儿老小的性命都是大哥您救的,要不是您,我们现在肯定都下阴曹地府了——”男人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握着李老板的手狂摇,“老天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,我儿子才刚满五岁,不能没了爹啊……”
李老板有些难以招架对面波涛汹涌的情绪,低头朝老头看去。
老人家受了伤,身子骨又比不得年轻人,如今躺在另一个儿子怀里,闭着眼睛,似乎已经进气儿少、出气儿多了。
“我们是走商的,碰巧路过。大家这年头讨生活都不容易,我这儿有些伤药,也不要钱了,留给你们疗伤。”李老板叹了口气,“实不相瞒,我们商队在沙漠已经迷路好几天了,不知——”
他不知该如何称呼对面的男人,一时卡了壳。
“鄙姓吴。”男人接道。
李老板继续客气道:“不知吴老弟手里可有地图,能不能借我们看看?”
“能能能,当然能!”男人猛地擦了一把眼泪,回头对女人喊道,“小……娘子,地图!快把地图拿出来!”
女人眼角一抽,迅速低头调整了一下表情,从包裹里翻出一卷羊皮,将其递了过去。
接过地图,打开盯着上面标绘的地形路线,李老板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,这时候才感受到身上刀口钻心似的疼。
男人也看出他脸色的异常,主动提出将人扶过去休息,又说地图不急着要,等他们那边抄完还回来就成。
作为报答,男人还试图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铜钱都塞给李老板,但却被严辞拒绝了。
“咱也不是为了钱才救人的。要谢就去谢旁边那个后生吧,是他头一个跳下去拼命的。”李老板白着脸道。
夜幕很快降临,商队一行人喂饱了骆驼,将营地转移至高地,又选出几人轮流守夜,这才沉沉睡去。
另一边,男人一家围在一小堆篝火旁,火光明黄,映得人脸有些失真。
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老头缓缓睁开眼,眼神清明冷峻,瞳孔幽黑,与先前半死不活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。
老头、或者说陈泫,保持着靠躺在背后男人身上的姿势,转头看向绿洲低处的黑暗。
穹顶银河璀璨,照入水面,映出一湖星海。
陈泫将自己的呼吸放得很轻,仿佛连一颗沙砾都不想惊动。
在这片小小的绿洲之外,是广袤无垠的连绵大漠。而这足以吞噬万千生灵的无边大漠,在仙魔二界的掌权者眼中,是否也仅仅是一盘可以用来博弈、轻易摆弄利用的沙盘?
以凡人的脚步丈量,方觉天地之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