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随之坐在案前,翻动着堆积的文书,神色越来越难看。他虽已被陛下革去监察司之主使之职,暂卸差事,可他手边的麻烦却分毫未减。
他越翻心越沉,眉头拧成死结。
“小侯爷,先歇会儿吧,喝杯茶润润喉吧。”追风端着热茶上前,轻声劝道。
霍随之揉了揉发胀的额角,视线却未曾离开文书:“无妨,我再看片刻。”
“这豫州的烂账积了多年,也就顾大人在任时稍显规整,前些年的更是一团乱麻……”追风话音里满是吐槽。
“再乱也得查。”霍随之抬眸,“廖鸿昌虽已被灭口,但豫州盘根错节,幕后之人仓促间,必难将痕迹抹得一干二净。”
他扫过桌上如山的文书,补充道,“这些都是我上次奉旨查廖鸿昌时,让人悄悄誊抄下来的副本。”那档房可是不好进,更别说有时间抄这些文书了。
追风闻言一惊,垂首低喃:“若是让陛下知晓您阳奉阴违,表面查廖鸿昌,实则暗查豫州旧事……恐有不妥。”
“二者本就不冲突。”霍随之接过茶盏,浅啜一口,语气冷然,“十一年前,廖鸿昌便在豫州任职,当年的事,他绝不可能一无所知。可惜,对方下手太快,没给我们留半句问话的时间。”
十一年前……霍随之指尖在文书间细细翻找,忽然一顿,目光死死定格在一页纸笺上——果然有端倪。
那是一份调兵令,可与其他标注得明明白白的文书不同,这份调令上,竟未写清日期。
这绝非手下誊抄时的疏漏,这般重要的公文,断无遗漏之理。霍随之将调令缓缓摊平,眸色渐沉。
除了缺漏的日期,文书上的记载也格外含糊,只寥寥数语:“是日,知府令:豫州境内盗匪滋扰,民不聊生,遂定于夜袭剿匪。因兵力匮乏,特调豫州温京驿站兵力,协同行事。”
霍随之心头骤然一紧,调令未标时日,可“温京驿站”四字,便是最关键的线索。那驿站早在十一年前便毁于一场大火,如今只剩一片焦土。
这意味着,调令的落款时间,必在驿站焚毁之前。
他眸色一沉,指尖捏紧了纸笺——还有一种可能:这份调令,或许就发于驿站被焚的当日。
十一年前那场大火,成了为霍随之毕生的梦魇。父亲为护他周全,最终葬身火海,他在大火中撕心裂肺地哭喊,却始终等不到半个来援的身影。
温京驿站本是官兵值守之地,怎会孤立无援?事后,母亲为此雷霆震怒,当朝长公主驸马、镇安侯、京城派来的巡查御史,竟葬身驿站火海,何其荒唐。
彼时的豫州知府被赐死,牵连的豫州官员更是不计其数,可年幼的霍随之心中始终存着疑窦:这绝非一场简单的意外。
此事震动朝野,陛下为防人心动荡,强行压下了所有声浪。可朝堂内外,却渐渐滋生出诡异的流言:说陛下忌惮长公主声望日盛,本想借机除之,不料竟误杀了镇安侯。
霍随之从不信,那个待他素来宠溺的小舅舅,怎会做出这等事?只是自那以后,母亲彻底变了模样,从前的温婉褪去,只剩对权势的汲汲营营。
他曾数次追问母亲真相,却都被她厉声推开,只留下一句冰冷的“此事与你无关,休要再问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