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产房内水仙一声几不可闻的、如同濒死的痛苦哀鸣,彻底粉碎了昭衡帝所有的犹豫。
他目光如雷霆般落在阿娜身上,虽是同意,但狭长的眸中存着警告。
“朕准了!只要能救仙儿,莫说太医院,便是你要爵位,朕也给你!不过……”
他话锋陡然一转,杀意凛然,“若她与皇儿有任何不测,朕必让你,及你背后所有关联之人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!”
阿娜双手合成一个异族的礼节手势,深深躬身。
“尊贵的皇帝陛下请放心,阿娜既开口,必竭尽全力,与娘娘……同生共死。”
“好!”
昭衡帝猛地一挥手,“所有人,退出产房!裴济川,在门外候着!”
一声令下,产婆、医女们如蒙大赦,鱼贯而出。
裴济川则紧紧守在门帘处,随时准备应对不测。
产房的大门被紧紧关上。
门外,昭衡帝负手而立,他的身形看似挺拔,从旁边看去还是如同一切尽在掌握的帝王。
但若细看,便能发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,甚至小幅度地微微颤抖。
在昭衡帝身后,水秀紧张地依偎在听露身边,只觉一双手冰凉无比。
冯顺祥以及其余宫人皆是垂首侍立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门内,起初是一片死寂,随即响起了一阵低沉而奇异的吟唱声。
那调子蜿蜒曲折,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,仿佛在与无形的存在沟通。
紧接着,一股混合着多种草药的奇异香气从门缝中飘散出来,隐隐约约,冯顺祥连忙担忧地看向昭衡帝。
他生怕这不明的气味会对昭衡帝产生影响,可昭衡帝此时也不似能去偏殿的样子,冯顺祥只得走到裴济川身旁,低声吩咐这个年轻的太医一些事情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就在昭衡帝几乎要按捺不住,强行闯入之时......
产房内那古老的吟唱声终于停止。
随即,一道洪亮无比的婴儿啼哭声,猛地穿透门板,响彻整个乾清宫!
紧接着,是阿娜满脸疲惫地从产房出来,她的身上和手上还沾着鲜红的血迹,那是水仙的血。
她用十分疲惫,却沉稳的声音道:“恭喜皇上,皇贵妃娘娘平安诞下两位皇子,母子平安。”
阿娜话音刚落后,乾清宫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。
紧接着的,是上至昭衡帝,下到产婆医女的狂喜!
“生了!两位皇子......姐姐没事!”
水秀喜极而泣,与听露抱在了一起。
昭衡帝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,竟踉跄了一下,被冯顺祥及时扶住。
但昭衡帝还是强绷着,示意让裴济川进去看一眼。
裴济川在昭衡帝的授意下冲入产房。
片刻后,他快步走出,脸上带着激动的红光,跪地禀报:“皇上!苍天庇佑!皇贵妃娘娘脉象虽虚弱,但已趋于平稳……”
“两位小皇子虽不足月,但哭声洪亮,暂无大碍!”
“好......好!”
昭衡帝这才放松下来,连道两声好,心中巨石终于落地。
一向雷厉风行的帝王,此时却宛如虚脱,黑眸里竟有一瞬闪过泪意。
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阿娜,此刻在他眼中,这神秘的异族女子是具有真才实干的!
“冯顺祥!”
“奴才在!”
“传朕旨意!”
昭衡帝声音带着难以压下的喜悦,“巫女阿娜,救驾有功,赐黄金千两!”
听到千两黄金,阿娜面色没过多变化,直到昭衡帝说出后面,她才虚弱地笑了。
昭衡帝:“着内务府即刻拟旨,特授阿娜太医院医官之职,择日上任!将此破格录用之恩典,明发天下,以示朕求贤若渴,不拘一格!”
他狂喜之中,又宣告道:“皇贵妃江氏,于国有功,为朕延绵皇嗣,劳苦功高,赐黄金万两,东海明珠十斛,蜀锦百匹……”
“其日常份例、仪仗,皆比照皇后份例供给!”
昭衡帝狂喜之下,竟然给出如此恩典。
在这后宫里,金银财宝大家都有,但象征身份的仪仗……那是最尊贵的、能凸显皇帝恩宠的赏赐!
“为大皇子、二皇子诞育之喜,为皇贵妃凤体安康祈福,朕要大赦天下!除十恶不赦之罪外,余者皆可酌情减等!”
“晓谕六宫,皇贵妃需静心休养,任何人无朕手谕,不得以任何理由前往礼和宫打扰!”
旨意下达,昭衡帝再也按捺不住,不顾产房血气未散,亲自走入室内。
在刚才他拟旨的时候,产房已被简单清理。
即便如此,空气里仍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。
足以窥见刚才的凶险。
水仙疲惫不堪地昏睡在榻上,脸色依旧苍白,但眉宇间那抹将死的灰败已然褪去,呼吸平稳悠长。
昭衡帝轻轻坐在榻边,伸出手,极其小心地抚过水仙汗湿的额角,将她一缕粘在颊边的发丝温柔地拨开。
“仙儿……朕的仙儿……”
他低哑地喃喃自语,眼中是失而复得的万千柔情。
“朕在这里守着你。”
窗外,晨曦微露,驱散了漫长的黑夜,金色的晨曦照亮了刚经历了凶险的乾清宫。
新的一天,开始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