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天殿内
温党弹劾,清流辩护。
混乱中,又有人将矛头指向了掌管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张承明。
“张尚书!如今北疆战事未歇,各地灾害不断,灾民嗷嗷待哺。
你户部却一再推说国库空虚,拿不出钱粮赈济!
钱都到哪里去了?
莫非是被你等中饱私囊,或是拿去填了你们朋党的无底洞了?!”
张承明气得浑身发抖,老脸通红,正要辩解。
一声凄厉的悲呼压过了所有的嘈杂。
便见一名叫着傅劾的言官猛地冲出班次。
扑倒在御阶之前,以头抢地,声泪俱下:“陛下!陛下啊!
臣等屡次弹劾,证据确凿,然顾党势大,蒙蔽圣听,把持朝政。
以致吏治败坏,国库空虚,边关不宁,灾民流离!
此等奸佞不除,国将不国!
臣今日拼却这身血肉之躯,以死明志,恳请陛下……肃清朝纲,诛杀国贼!!”
说完,站起身便朝着旁边的柱子撞去。
“拦住他!”有人惊呼。
但为时已晚!
傅劾速度极快,不给人反应的机会,猛地一头撞向身旁那坚硬的盘龙金柱!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鲜血四溅,触目惊心。
傅劾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。
死寂!
这一刻所有人都懵了。
随后便是魏谨之尖细高亢的声音“快!快传太医!!”
顿时殿内再次一片混乱。
坐在记注廊内的李钰,此时额头已经见汗。
他不是没见过风浪,但如此惨烈、如此决绝的政治表演,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。
傅劾绝非一时激愤,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死谏!
以此来坐实清流“结党营私、蒙蔽圣听、逼死忠良”的罪名!
这是温党发动总攻的信号,手段之酷烈,用心之险恶,令人胆寒。
不管这傅劾死没死,都会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。
能当言官,那都是不怕死的。
只要有机会,就会抢着撞柱子。
没死当然好,死了也能青史留名。
好了后,抓住机会再撞就是。
言官的手段就是如此,弹劾没有作用,那就撞柱。
要让天子看到他们的决心。
我们都死谏了,天子你还要装聋作哑吗?
李钰有时候很佩服这些言官的勇气,真的是不将命当命啊。
太医们急冲冲跑上大殿,然后开始救人。
好在并未死去,被太医们抬走救治。
兴平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手指紧握着御座扶手。
眼中有震惊,有愤怒,但更多的,是一种被逼迫、被架在火上的无力与冰冷。
这以死明志的举动,将他逼到了墙角。
顾佐衡同样面沉如水,身子微微有些发抖,显然心中也很震怒。
大概没有想到温知行会指使言官死谏来拉他下马。
周文渊、张承明等人,亦是面色惨然。
他们知道,温党这次是下了血本。
这泼天的脏水和这淋漓的鲜血,足以让他们陷入极大的被动。
皇帝即便有心维护,在如此压力下,也必然要做出让步甚至惩处。
清流官员们又惊又怒,更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。
若任由这死谏忠臣的舆论坐实,首辅一系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。
多年来维系的清誉和朝堂势力恐将毁于一旦。
不过清流能和温党斗这么久,也都是些反应极快之辈。
便见一位年过花甲、资历颇深的老翰林突然踉跄出班。
他声音沙哑悲呛“苍天在上!后土在下!
尔等构陷忠良,如今更要以此卑劣血污玷辱首辅清名。
既然这朝堂已容不下公理二字,只余党同伐异,血口喷人!
那老夫也愿以此残躯,效法古人,以我之血,证尔之奸!
让天下人都看看,这煌煌大殿之下,埋藏的是何等龌龊之心!”
他嘶吼着,竟也埋头朝着旁边的柱子撞去。
你温党可以死谏,难道我清流就不可以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