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阳县。
这是离卧龙峪最近的一座县城。
七十年代的县城,灰扑扑的,带着一种独属于那个年代的,朴素而又沉闷的气息。
街道上,除了偶尔驶过的几辆永久牌自行车,和拖拉机的轰鸣声,便再无别的亮色。
然而今天。
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,像一头闯入羊圈的黑豹,悄无声息地,停在了县政府招待所的门口。
这辆车,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身份和特权。
车门打开。
一个身材高大,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装,脚下一双锃亮黑皮鞋的老者,从车上走了下来。
他约莫五十出头,面容儒雅,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。
举手投足之间,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从容和威严。
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就与这整个灰扑扑的县城,格格不入。
仿佛,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,而周围的一切,都只是衬托他的背景板。
他就是周泰。
京城周家,最心狠手辣的金牌护法!
周泰没有直接去卧龙峪。
他行事老辣,深知猛龙过江,也要先拜码头的道理。
他走进招待所,直接点名,要拜访县里一位已经退居二线,但声望极高的老干部。
他的名义,无可挑剔。
“京城周家,前来平阳县,寻找一位失散多年的远房亲戚。”
他出手阔绰,带来的礼物,都是市面上用钱都买不到的特供烟酒。
那位老干部,哪里见过这等阵仗。
一番推杯换盏,酒过三巡。
周泰便旁敲侧击地,将他想知道的一切,都套了出来。
“卧龙峪?哦……那个穷山沟啊,最近可是出了个大新闻!”
老干部喝得满脸通红,说话也开始不过脑子。
“出了个能人啊!叫……叫方岩!对,方岩!”
“听说那小子,有通天的本事,能跟山神爷说话,点石成金!”
“带着全村人办了个什么药厂,前阵子还一下子就挣了五千块!轰动了整个公社啊!”
方岩。
周泰在心里,默念着这个名字,镜片后的眼睛里,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。
就是他了。
能搞出这么大动静,又是在卧龙山那种地方。
周慕云那个废物,十有八九,就是折在了这个叫方岩的小子手里。
有意思。
一个山沟里的泥腿子,竟然敢动周家的人。
是谁给他的胆子?
周泰谢绝了老干部的挽留,带着两个同样气息沉稳的随从,离开了招待所。
“泰爷,我们现在就去那个卧龙峪吗?”
一个随从低声问道。
“不急。”
周泰摇了摇头,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弧度。
“先让山里的鸟,飞一会儿。”
“去查,把这个方岩的底细,给我查个底朝天!”
“他所有的社会关系,他身边所有的人,我全都要知道!”
狮子搏兔,亦用全力。
周泰从不打没准备的仗。
……
周泰在县城里的一举一动,都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。
他却不知道。
自己早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。
当他与老干部推杯换盏时。
招待所屋檐下的一个燕子窝里,几只雏燕,正将听到的所有对话,一字不差地,传递给了它们的母亲。
而燕子妈妈,又将这个情报,传递给了飞出县城的同伴。
当他派人去公社调查方岩的档案时。
一只跟着运货卡车,从县城来到卧龙峪村口的野兔。
在闻到那两个随从身上,那股若有若无的,属于强者的气息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