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玉兰的话音在此处刻意停顿,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慕容赤的面容,细致地捕捉着他每一分神色的变化。
眼见这位南理三王子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沉吟,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酒杯边缘轻轻摩挲。
她知道,自己的话已然入了他的耳,正在他心里悄然发酵。
她心下微定,唇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柔和弧度,才继续用那温婉得体的声音徐徐道来:
“而这位已故的沈二小姐……她生前,可是大皇子殿下萧景宸……曾于大庭广众之下,不惜屈膝跪求,认定非要迎娶的皇子妃人选。”
“虽说如今红颜早逝,令人扼腕,但毕竟……她这重身份,终究是有些敏感的。若是贸然带您去那欣锦楼,再提及这渊源,难免会牵动一些不甚愉快的往事记忆,若是因此引得您与大皇子殿下之间……平添几分不必要的尴尬与芥蒂,那便是我们的不是了。”
“我们二殿下也正是出于这番周全的考虑,才做了如今的安排,一切只愿诸位宾主尽欢,还请您千万勿要见怪才是。”
她这番言语,表面上听起来滴水不漏,处处彰显着为慕容赤考量、也维护着天家颜面的体贴与周到,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善意。
然而,在这温言软语的外壳之下,实则字字如绵里藏针,精准地指向了那个未曾到场的大皇子萧景宸。
她只是这般轻描淡写地“陈述事实”,甚至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惋惜,却已在不动声色之间,将一连串极具暗示性的负面印象,诸如“行事孟浪纨绔”、“曾为女色当众失仪,毫无皇子威仪”、“识人眼光堪忧,竟钟情于一介商贾之女,且此女还福薄短命”、“至今恐怕仍沉溺于旧情,难以自拔”等等,巧妙地、不露痕迹地植入了慕容赤的脑海之中。
同时,那看似无意的一句“身份敏感”,以及“让您与大皇子殿下之间平添尴尬”,更是轻巧却又尖锐地点出了当前微妙的核心。
——他南理国意图联姻的公主慕容仙,其兄长属意的人选,正是这个曾经为了另一个女人闹得满城风雨、甚至可能至今念念不忘的男人。
这其中的对比与考量,不言而喻。
就在刘玉兰语毕,气氛微凝的刹那,二皇子萧景翊仿佛才从某种漫不经心的神游状态中回过神来。
他姿态闲适,面上带着一丝惯常的、仿佛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慵懒,不动声色地举起手中的酒杯,朝着慕容赤的方向微微示意。
他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,甚至带着几分兄长对不成器弟弟那种无奈又宽容的口吻,只是这“宽容”之下,隐隐透着一丝居高临下的优越感:
“慕容兄实在不必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。我那大皇兄他……唉,天性便是如此,说得好听是率真……嗯,确实率真了些,不懂得隐藏情绪,也缺乏些大局观。”
“往后啊,我看他大抵也就是个安享富贵的闲散王爷,图个逍遥自在罢了。”
“说起来,你我皆是年轻人,谁年轻时没有过几桩风月场上的糊涂事呢?都是可以理解的寻常事,还望慕容兄多多包涵,莫要与他一般见识,更无需因此等小事烦心。”
他这番看似在为兄长开脱、劝慰慕容赤不必计较的言辞,实则效果适得其反。
每一句“率真”、“富贵闲王”、“年轻人糊涂事”,都像是一枚枚无形的钉子,将萧景宸“不成器”、“缺乏政治头脑与野心”、“未来于国无望,于位无争”的标签,牢牢地钉死在了慕容赤的认知里。
一个只知沉溺私情、胸无大志、被默认未来仅是“逍遥王爷”的皇子,自然绝非南理公主良配的优选,更不配成为他萧景翊在夺嫡之路上的竞争对手,其威胁程度,已然被降到了最低。
慕容赤能以南理王子身份周旋于国内外诸多势力之间,自然是心思缜密、洞察入微的精明人物。
这二皇子与未来皇妃一唱一和,配合默契,其间深意,他瞬间便已了然于胸。
几乎是立刻,那位素未谋面的大皇子萧景宸,在他心中便勾勒出了一个极其鲜明且糟糕的初步形象:
一个好美色而失仪、能力平庸、易为感情所左右、不堪大任的纨绔子弟形象跃然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