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,在一种李承乾无法理解的狂热中飞速流逝。
他最终还是没能死成。
他被一群人死死按着,眼睁睁看着工匠宗师燕老,以一种雕琢传国玉玺般的虔诚,一锤一凿地在那片青色基岩上,刻下了“大唐太子承乾,于贞观某年某月某日,感应天地,始奠基石”这行字。
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锥子,狠狠凿在李承乾的心口上。
完了。
这下黄泥巴掉进裤裆里,不是屎也是屎了。
他的名字,已经和这座注定要名垂青史的“神塔”彻底焊死了。
从那天起,李承乾彻底放弃了抵抗。
他整日将自己关在营帐内,要么蒙头大睡,要么就呆呆地望着帐篷顶,双目无神,像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。
而外面,鹰愁涧的工地却是一片热火朝天。
孙伏伽和燕老,以那块刻字的“神启之石”为核心,重新设计了图纸。他们用上了最大胆,也最奢侈的方案。
成百上千吨的“神仙石”被浇筑下去,与那巨大的天然基岩死死地融合在了一起,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庞大底座。
一个真正从山脉里“长”出来的地基。
整个工地上下,所有人都洋溢着一种参与创造历史的自豪感。
唯有李承乾,觉得周围的一切,都是一场醒不过来的荒诞噩梦。
这天,他刚喝完一碗苦涩的汤药——据说是孙伏伽请来的名医开的,专治“思虑过甚、心神耗损”。
营帐的帘子就被人猛地掀开了。
一名斥候冲了进来,满身风霜,带着一股北地的寒气,单膝跪地,嗓音都在发颤。
“启禀太子殿下!北境大捷!”
“李靖大将军,已于月前,在阴山大破突厥!生擒……生擒颉利可汗!”
“嗯。”
李承乾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,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打胜仗了?好事。
关我屁事。
我只是一个想回家睡觉的咸鱼。
那斥候见太子殿下反应如此平淡,非但没有半分疑虑,眼中反而燃起一团更为炽热的崇敬之火。
看!殿下这是何等的胸有成竹!这惊天大捷,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!
斥候从怀中掏出一封盖着火漆的军报,高高举起。
“殿下,此乃李大将军亲笔!大将军说,若无殿下‘堡垒、战壕、游击战’的十二字真言,此战绝无可能赢得如此酣畅淋漓!”
李承乾的眼角,终于狠狠抽动了一下。
来了。
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“灵光一闪”,它的“福报”终于来了。
“大将军还说,”斥候的声音愈发激昂,“他如今正押解颉利可汗及突厥一众王公贵族,班师回朝。但他以为,此等不世之功,其源头,皆出自殿下您的神授之策!”
李承乾心里咯噔一下,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冲上头顶。
只听那斥候用尽全身力气,吼出了那句让他魂飞魄散的话:
“所以,李大将军已经上奏陛下!”
“他将亲率得胜之师,押解颉利可汗,绕道江南!”
“不日,便将抵达此地!”
“他要……在此‘大唐基石’神塔之下,举行一场史无前例的献俘大典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