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正准备借题发挥,怒斥燕老“固步自封,不知变通”,将昏聩无能的形象彻底坐实。
孙伏伽,这位“太子首席解读官”,又一次闪电般地杀了出来。
他先是锁眉沉思,继而抚掌大笑,脸上再次绽放出那种熟悉的、让李承乾见了就想吐血的“我悟了”的表情。
“燕老,你错了。你大错特错!”
孙伏伽一把扶起燕老,指向旁边堆放的“神仙石”,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激昂。
“你我只知‘神仙石’坚不可摧,却从未想过,它为何如此神奇?殿下方才一言,如洪钟大吕,瞬间点醒了我!”
“‘神仙石’,乃是夺天地造化之神物,它与我们脚下这片大地,本就是一体!”
“用它做地基,它会与土地灵脉相连,重新融为一体,化作真正的‘大地磐石’!到那时,整片大地,就是它最深厚的地基!”
他越说越亢奋,唾沫横飞。
“寻常砖石,乃是死物,才需深埋地下,借大地之力固定。而神仙石,它本身就是大地之精华!深挖,反而画蛇添足,隔绝了它与大地本源的感应!”
“殿下这不是在偷工减料!他是在教我们一个无上至理:要发自内心地相信神物本身的力量!这是一种信念!一种对天地神迹的绝对尊重!”
燕老被这番惊世骇俗的理论说得目瞪口呆。
他怔怔地看着那青灰色的混凝土块,又看了看李承乾那张淡漠如神祇的脸,浑浊的老眼中,渐渐被一种全新的、更加炽热的狂热所取代。
对啊!我怎么就没想到!
此乃神物,岂能用凡俗之理揣度?
太子殿下这是在考验我的悟性!我刚才竟然还想用那套老掉牙的工匠思维去质疑神谕,我……我真是愚不可及!
“老朽……老朽明白了!”
燕老再次跪下,这一次,是心悦诚服,五体投地。
“殿下教诲,令老朽茅塞顿开,如见天日!殿下放心,老朽这就去办!三尺地基,足以!足以撑起这座通天彻地的神塔!”
李承呈看着燕老打了鸡血般,兴高采烈地指挥工匠们,把好不容易挖出来的深坑又给一铲子一铲子地填了回去。
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。
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作死。
他是在开坛讲法,创立邪教。
他说的每一个字,都成了这帮狂信徒眼中的无上真理。
他越是胡说八道,这帮人就越觉得他道法高深,圣明无双。
李承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
这塔,怕是想塌都难了。
除非,天塌下来。
就在这时,远方驿道上,一骑快马卷着滚滚烟尘,如流星追月般疾驰而来。
“报——!”
“八百里加急——!”
一名浑身浴汗的禁军斥候飞身下马,重重单膝跪地,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嘶哑变形。
“启禀太子殿下!陛下……陛下圣驾已出长安!正日夜兼程,朝江南而来!”
斥候从怀中颤抖着取出一封盖着火漆的密信,用尽全身力气高高举起。
“陛下有口谕!”
“朕要亲眼见证‘神仙石’的奇迹!”
“亲眼看看我儿承乾,为我大唐筑起的‘定海神针’!”
“让承乾……准备好庆功酒,等着朕!”
轰——!
李承乾只觉得眼前一黑,一道无形的惊雷在他天灵盖上炸开,魂都快被劈散了。
李世民……要来了?
那个杀伐果断,英明神武的亲爹……要来了?
要来看这座他亲手设计的、倾斜的、用着三尺浅地基的……超级无敌究极版豆腐渣工程?
他僵硬地,一寸一寸地转过头,看向那个热火朝天的工地。
看着工人们正兴高采烈地填埋着那个救命的深坑,准备在三尺浅基之上,创造一个“建筑奇迹”。
一股从未有过的、冰冷刺骨的寒意,从他的脚底板,沿着脊椎疯狂上窜,直冲天灵盖。
完了。
这次,真的要噶了。
父皇的刀,怕是已经快马加鞭,送到半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