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长安,太极殿。
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。
自打李泰从江南回来,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李承乾如何“谈笑间,降服万民”,如何“片言决,开万世财源”之后,整个朝堂的风向就彻底变了。
如果说之前,李承乾在朝臣们心中的形象,是一个“仁厚但柔弱,守成有余,开创不足”的储君。那么现在,他的形象已经直接升维,变成了一个“胸怀万民,深谋远虑,不拘小节,暗合天道”的准圣人。
李世民这几日上朝,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。他逢人便说:“朕之承乾,有大智慧!朕心甚慰!”那股子骄傲劲儿,比他当年打了胜仗还高兴。
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位宰相,更是将李承乾的“股份制”和“福祉券”方案,列为案头第一要务,每日与新成立的“新政司”官员反复推演,试图将此法运用到盐铁、漕运等国家命脉之上。
整个大唐,从上到下,都沉浸在一种即将迎来“千年未有之大变局”的亢奋之中。
唯有李泰,心里有点美滋滋,又有点酸溜溜。美滋滋的是,他是这一切的“发现者”和“汇报者”,风头无两。酸溜溜的是,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,似乎都只能活在皇兄那璀璨的光环之下了。
“报——!江南八百里加急!太子殿下亲笔回信!”
一声高亢的通传,打断了殿内的议论。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聚焦到那个手捧信筒,从殿外疾步而入的信使身上。
来了!
太子殿下的回信!
他会如何回应陛下的赞誉和朝堂的期盼?
是会谦逊几句,然后领下这份荣耀?还是会就“新政”提出更多惊世骇俗的构想?
李世民的呼吸都微微急促了几分。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儿子会说些什么。
“呈上来!快!”
内侍总管王德小跑着上前,接过信筒,验过火漆,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信纸,展开,呈到李世民面前。
然而,当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信纸上的第一眼,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。
这……这是什么?
没有抬头,没有格式,字迹潦草,通篇大白话!
“父皇……儿臣吓坏了?”
李世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,眉头越皱越紧,表情从最初的期待,变成了错愕,然后是疑惑,最后化为一种深沉的,难以言喻的复杂。
殿内的朝臣们,看不到信的内容,只能通过观察皇帝的脸色来猜测。
他们看到陛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,看到陛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,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怎么回事?
难道江南出事了?
还是太子殿下在信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?
魏征的心头猛地一跳。他现在是李承乾最坚定的“粉丝”,看到李世民的表情,他比谁都紧张。
“陛下……”房玄龄忍不住开口问道,“可是江南有变?”
李世民没有回答,他只是反复看着那封信,眼神晦暗不明。最后,他长叹一口气,将信纸递给了王德。
“念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王德接过信纸,只扫了一眼,就吓得手一抖,差点把信给扔了。这……这内容也太……太大逆不道了!
但他不敢违逆,只能清了清嗓子,用一种尽量平稳,但依旧掩饰不住颤抖的声音,开始念诵。
“父皇:江南的信,您收到了吧?儿臣吓坏了。”
第一句念出来,整个大殿就嗡的一声。
什么玩意儿?
“您别听青雀那小子胡说八道……儿臣根本没想那么多……就是胡乱想了个主意,想把他们糊弄过去……谁知道他们居然就信了!儿臣真的不懂啊……”
随着王德的念诵,满朝文武的表情,从震惊,到呆滞,再到不可思议。
“……这事儿漏洞百出,以后肯定要出大乱子,父皇您可千万别在朝廷推广,这跟挖坑埋自己没区别。”
房玄龄和杜如晦脸色煞白,他们这些天呕心沥血研究的“万世之策”,在太子殿下自己口中,居然是“挖坑埋自己”?
“……儿臣胆子小,晚上会做噩夢的。”
“……儿臣的志向,就是当个混吃等死的太平王爷……这太子之位,压力太大,儿臣是真的干不来……”
“……您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,让青雀或者稚奴来干吧……”
当最后一句“你最没用的儿子,承乾”念完,整个太极殿,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都傻了。
这……这是太子殿下写的信?
这是疯了吧!
这是在公然撂挑子!是在嫌弃太子之位!甚至是在……劝陛下换储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