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啊,父皇是天子,他的决定不容置喙。
皇兄这是在安慰我,让我不要因为被“贬斥”回京而丧失斗志。
“为兄在江南,还有许多事要做。”李承乾继续说,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,充满了疲惫与认命。
(一个人,面对这山一样的公务,这该死的港口,我他妈要怎么活啊!)
李泰却从这“疲惫”中,读出了皇兄独自扛起一切的担当。
皇兄在告诉他,就算我被调离,江南这桩伟大的事业,依然会在他的亲自掌舵下,乘风破浪。
他是在让我安心!
“青雀,你此番回京,并非终结。”
李承乾死死咬住后槽牙,一字一顿。
“而是新的开始。”
(你滚回长安享福了,我这边的地狱烂摊子,才是他妈的新的开始!)
这几个字,宛如一道天光劈开了李泰的头盖骨,醍醐灌顶!
不!
比醍醐灌顶更彻底!
新的开始!
他彻底懂了!
皇兄是在点化我!
父皇将我调回长安,不是惩罚,更不是放弃!而是要给我一个更大的舞台,去施展从皇兄这里学到的“经世济民”之道!
长安,大唐的中枢!那里,才是真正需要大刀阔斧改革的地方!
皇兄坐镇江南,是为大唐开疆拓土,奠定万世之基。
而我回京,就是要去肃清朝堂,整顿吏治,为皇兄日后的大展宏图,扫清一切障碍!
我们兄弟二人,一个主外,一个主内!
这才是真正的“兄弟同心,其利断金”!
想到此处,李泰心中所有的颓丧、羞愧、悔恨,顷刻间烟消云散。
取而代之的,是熊熊燃烧的,无穷无尽的斗志!
他猛地抬头,双眼灼灼地盯着李承乾,那眼神,看得李承乾心里一阵发毛。
“皇兄!”
李泰的声音不再哽咽,而是充满了力量,坚定如铁!
“小弟明白了!”
李承乾:“……”
你又明白什么了?我求求你别再明白了!
李泰对着李承乾,深深一揖,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。
“皇兄今日之教,青雀毕生不敢忘!您在江南开创伟业,小弟去长安,为您披荆斩棘!”
“此去长安,小弟定当谨记‘实干’二字,为父皇分忧,为皇兄……铺路!”
说完,他豁然转身,对着那名禁军信使朗声高喝:“臣,李泰,遵旨!”
他甚至没回帐中收拾行囊,也不与孙伏伽等人告别,就这么带着满身的泥水,带着一颗被“点化”的滚烫的心,大步流星,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返回长安的官道。
那背影,既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,又带着一种奔赴新战场的决绝。
周围的官员将士们,看着这离奇的一幕,面面相觑,满头雾水。
唯有孙伏伽和杜构,若有所思。
魏王殿下,好像……又悟到了什么凡人无法企及的境界。
只有李承乾,被独自留在原地,如遭天谴。
披荆斩棘?
为我铺路?
他终于明白李泰那个蠢货“悟”到了什么。
他以为这是我们兄弟俩的“胜利”!是我们“内外联手”的开端!
他这是要滚回长安,把他那套“我皇兄是神仙下凡”的狗屁理论,在他亲爹李世民面前,天天念,月月念,年年念!
完了。
全完了。
这已经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。
这是直接把通往“千古一帝”宝座的楼梯,一节一节,用神铁焊死在了自己脚下。
想拆都拆不掉。
李承乾看着李泰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背影,嘴唇哆嗦了半天。
最终,他发出了一声饱含血泪,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吼。
“李青雀……你他妈真是我此生唯一的……知己!”
话音落下。
天旋地转。
李承乾眼前一黑,最后的意识,是身体直挺挺向后倒下的失重感。
“殿下!”
“快!传御医!殿下又‘悲伤过度’,晕过去了!”
称心和杜构等人手忙脚乱地冲了上去,营地再次陷入一片混乱。
只是这一次,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。
与最懂自己的知己(弟弟)分别,太子殿下如此重情重义,伤心欲绝,晕厥过去,实在是……
真乃圣人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