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,工部的张柬之,突然“啊”的一声,猛地站了起来。
他快步走到一幅画着无数杂乱线条的图前,蹲下身子,手指颤抖地在上面比划着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水经注?”他喃喃自语,随即又摇头,“不!不对!这不是单纯的水文图!你们看这里,这条线,看似随意,却正好绕开了城南的‘白沙岗’!还有这里,这几笔,分明是标注出了地下暗河的走向!”
他越看越激动,猛地抬起头,看向李承乾,眼神里充满了震撼与狂热。
“殿下!您……您是如何知道扬州城地下水脉分布的?这……这可是连工部舆图司都没有的绝密资料啊!”
此言一出,满堂皆惊!
杜构和孙伏伽也连忙凑了过去。
他们虽然不懂水利,但张柬之是这方面的行家,他绝不会看错!
李承乾也愣住了。
地下水脉?
什么玩意儿?
我画的明明是……一碗缠绕在一起的拉面啊!
那天晚上太饿了,随手画的……
可现在,他不能承认。
他只能继续保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,淡淡地说道:“略知一二,不足挂齿。”
“天啊!”张柬之激动得满脸通红,“何止是略知一二!殿下,您这几笔,解决了困扰我工部多年的扬州新城选址难题啊!只要沿着您标注的这条线施工,就能完美避开所有地质不稳的区域!神!简直是神来之笔!”
张柬之“噗通”一声,直接跪下了。
“臣,工部张柬之,替天下匠人,谢殿下指点迷津!”
有了张柬之这个突破口,其他人再看这些图,心态就完全变了。
他们开始相信,这些看似杂乱的涂鸦里,真的隐藏着天大的秘密。
杜构不甘示弱,他指着另一幅画着许多小方块和圆圈的图,皱眉苦思。
突然,他一拍大腿!
“我明白了!我明白了!”他指着那些方块和圆圈,激动地对孙伏伽说,“孙侍郎,您看!这方块,代表的是田地!这圆圈,代表的是户籍人口!殿下这是在用最直观的方式,为我们推演‘均田制’下,田亩与人口的最佳配比模型啊!”
“你看这几个大圈套着小圈,旁边却只有几块小田,这代表的是人多地少的世家大族!而那边,大片的方块地,旁边却只有一个小圈,这说明……这是有田无人耕的官田或逃户田!”
“殿下他……他根本不是在画图,他是在下一盘大棋!一盘关系到整个大唐国本的惊天大棋!”
杜构也悟了。
他也跪下了。
“臣,户部杜构,愚钝无知,险些错怪殿下!请殿下恕罪!”
现在,压力来到了吏部侍郎孙伏伽这边。
所有人都跪了,就他站着。
所有人都“悟”了,就他没“悟”。
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。
他的目光,扫过一张张图纸,最后,落在了那张最醒目的“猪头图”上。
赵德言立刻凑上前,小声地将“朱门伐罪图”的解释,说了一遍。
孙伏伽听完,身体一震。
他看着那只憨态可掬的猪,眼神变得无比复杂。
作为酷吏,他一生都在与那些贪婪而又愚蠢的世家门阀作斗争。
太子殿下这幅画,简直画到了他的心坎里!
这已经不是讽刺了。
这是宣言!
是向天下所有尸位素餐之辈,发出的战斗檄文!
这位看似病弱的太子,其内心,竟藏着如此的雷霆之怒!
孙伏伽深吸一口气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,然后,对着那张猪头图,对着主位上那个一脸生无可恋的少年,缓缓地,郑重地,跪了下去。
“臣,孙伏伽,拜见太子殿下。”
“臣等,愿追随殿下,为大唐,扫清寰宇,再造乾坤!”
身后,所有从长安来的官员,黑压压地跪满一地。
“我等,愿追随殿下!”
声震屋瓦。
李承乾看着这壮观的场面,彻底麻了。
他感觉,自己已经不是被架在火上烤了。
而是直接被绑在了冲天的火箭上。
就在这时,一名驿馆的小吏,神色慌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,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。
“殿下!不好了!”
“城……城南负责测量的队伍,被……被人打了!”
“吴郡顾氏的人,带了几百家丁,把我们的测绘工具全砸了,还把张铁牛大人的腿……给打断了!”
“他们说……他们说扬州城,还轮不到一个黄口小儿来指手画脚!”
小吏的话,如同一盆冰水,浇在了所有狂热的官员头上。
大堂之内,瞬间死寂。
所有人的目光,齐刷刷地,再次聚焦到了李承乾的身上。
图穷匕见。
真正的考验,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