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番话,已经耗尽了他毕生的演技和脑细胞。
这任务,够他们忙活个一年半载了吧?
丈量全城?还他妈要精确到砖头?
这时代,没个GPS,没个测绘仪,光靠两条腿和一根绳子,简直是天方夜谭!
等他们内部为了怎么测量,怎么画图,怎么统计,吵得不可开交,打得头破血流。
这股狂热的火焰,自然也就灭了。
到时候,自己再随便找个理由,说他们办事不力,把所有人都斥责一顿。
完美!
李承乾为自己的机智,默默点了个赞。
他已经准备好看赵德言那张愁眉苦脸的脸了。
然而……
赵德言,呆立在原地。
他没有愁眉苦脸。
他的眼睛,越睁越大。
他的呼吸,越来越急促。
他的身体,因为某种极致的情绪,开始微微颤抖。
“噗通!”
赵德言,再次,跪下了。
而且是比之前任何一次,都更加虔诚,更加五体投地的,那种跪法。
李承乾:“?”
你又怎么了?
“殿下……”
赵德言的声音,带着哭腔,带着颤抖,带着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顿悟。
“臣……臣……愚钝!”
“臣,今日方知,何为‘高屋建瓴’!何为‘经世济民’!”
李承乾的眼皮,开始狂跳。
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,再次笼罩了他。
“臣,刚才只想着,如何修墙,如何铺路,如何开市……”赵德言抬起头,满脸泪痕,眼中却闪烁着狂热的光芒,“臣的眼中,只有枝叶,而殿下您……您看的,是根啊!”
“是啊!根!”
“一张精确的舆图,意味着什么?”
“意味着,扬州有多少户,多少人,一目了然!户籍清查,再无错漏!”
“意味着,哪家占了官道,哪家侵了民田,一清二楚!清丈田亩,再无阻碍!”
“意味着,城市的排污,供水,防火,救灾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有了最精准的依据!”
“这……这哪里是在画图?这分明是在为扬州,为未来的大唐,立下万世之基啊!”
赵德言说到最后,已经泣不成声。
他觉得,自己之前对殿下的所有崇拜,都太肤浅了。
肤浅到了可笑的地步!
殿下的胸中,装着的,哪里是一城一地?
分明是整个天下,是千秋万代!
“殿下之谋,远迈古今!臣……拜服!”
赵德言,一个响头,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。
“砰!”
李承乾的心,也跟着这声闷响,沉入了无底的深渊。
他完了。
他发现自己跟赵德言之间,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那叫,脑回路。
他看着状若疯魔的赵德言,嘴唇翕动,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而赵德言,已经磕完头,猛地站了起来。
“臣,这就去传达殿下的最高指示!”
“殿下放心!纵使粉身碎骨,我等也必将这张‘万世之基图’,给您画出来!”
说完,他一阵风似的,又冲下了楼。
李承乾,麻了。
他像一尊石雕,僵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很快,楼下。
再次爆发出比刚才还要猛烈十倍的欢呼与呐喊!
“殿下圣明!此乃万全之策啊!”
“我就是匠户出身,最擅测绘!我愿为殿下立下军令状,三月之内,必出初图!”
“我曾为账房,精于计算,所有数据,交给我!”
“我等,誓死完成殿下之伟业!”
李承乾听着这些声音。
他缓缓地,缓缓地,走到胡椅旁。
然后,一屁股坐了下去。
不,是瘫了下去。
他感觉自己被掏空了。
他只想当个咸鱼。
为什么,就这么难?
为什么,总有一群人,拿着鞭子,逼着他去开创盛世?
“殿下……您,又算无遗策了。”
称心走上前来,声音里充满了崇拜。
李承乾,生无可恋地,翻了个白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