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封封联名的血书,雪片般地飞往长安。
然而,风暴中心的李承乾,对此似乎毫无察觉。
他正坐在府衙后堂,听着赵德言汇报恩科的筹备情况,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。
这些天为了应付那个该死的巡视团,他连午觉都没能睡安稳。
又是这些苍蝇,嗡嗡嗡,没完没了。
“殿下,如今报名者已逾三千人,声势浩大。只是……外界非议颇多,尤其是一些士林领袖,言辞激烈,恐会动摇人心。”赵德言忧心忡忡。
李承乾烦躁地摆了摆手。
“一群读死书的腐儒,理他们作甚?”
“可是殿下,‘祖制’、‘礼法’大过天,他们占据着道德高地,我们如今十分被动。”赵德言急道。
“道德高地?”
李承乾被气笑了。
他最烦的就是这种人,满嘴仁义道德,一肚子男盗女娼。
跟他们讲道理?简直是对牛弹琴。
对付流氓,就得用比他们更流氓的办法。
“称心,”李承乾懒洋洋地喊了一声。
“奴婢在。”
“去,给孤拟一道令。”李承乾伸了个懒腰,慢悠悠地说道,“就说孤听闻江南士子苦读不易,为体恤天下读书人,也为彰显我大唐‘有教无类’的圣人之风,特在本次恩科中,增设一门‘加试’。”
“加试?”赵德言和称心同时一愣。
“嗯。”李承乾眼皮都没抬一下,“凡是能将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全文默写无误者,总分,加十分。”
“啊?!”
赵德言彻底傻了。
殿下这是什么路数?
前脚刚说不考经义,后脚就主动加分?这不是明摆着向那帮腐儒妥协吗?
李承乾瞥了他一眼,看他那副不开窍的蠢样,没好气地又补了一句:
“还有,再传一道令。”
“从今日起,扬州城内所有酒楼、茶肆、青楼、赌坊,但凡是营业性的场所,都必须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,悬挂一块木牌。”
“木牌上,就给孤写八个字——”
李承乾顿了顿,嘴角勾起一抹坏到骨子里的笑意。
“‘商人与狗,不得入内’。”
话音落下,整个后堂,针落可闻。
赵德言的嘴巴缓缓张开,越张越大,眼珠子瞪得好似要从眼眶里凸出来。
他感觉自己的脑子,被太子殿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,给搅成了一锅沸腾的粥。
他……他到底想干什么?
一边给读经书的士子加分,安抚他们。
一边又用这种极端羞辱的方式,把所有的商人群体,彻底推到对立面?
不!
不对!
赵德言浑身一震,一个匪夷所思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,如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!
他瞬间明白了!
全都明白了!
那些士族为何要闹?因为殿下的新政,让商人、小吏这些他们眼中的“下等人”,有了和他们平起平坐的机会!他们闹的根源,是那份高高在上的阶级优越感被打破了!
而太子殿下这一招……
这哪里是妥协?这分明是神来之笔!
他看似在羞辱商人,实则是在用最尖锐、最露骨的方式,将这个阶级矛盾,血淋淋地撕开,摆在了所有人面前!
你们士族不是看不起商人吗?
好!
孤就帮你们一把,把这层伪善的窗户纸,彻底捅破!
这道命令下去,扬州城里成千上万的商人会怎么想?他们会被这八个字刺得体无完肤,然后,他们会彻底、毫无保留地倒向太子!
因为他们会用血的教训明白,只有太子的新政,才能让他们摆脱“与狗同列”的卑贱命运!
而那些被加了十分的士子呢?他们得了实惠,得了面子,嘴上就不好再骂得那么难听了。
这一拉,一打,一分化!
寥寥数语,便将士族联盟的根基,搅了个天翻地覆!
最狠毒的是,这道命令,还是以士族最看不起商人的“逻辑”来颁布的,让他们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!
高!
实在是高!
杀人,还要诛心!
赵德言的呼吸急促起来,脸颊涨得通红,看向李承乾的眼神,已经从敬畏,化为了狂热的崇拜。
他以为殿下在第三步“绝其根”。
他错了。
这才是真正的“绝其根”——诛心之策!这是要往士族赖以生存的道德优越感的祖坟里,灌满水银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