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江池畔,春和景明,风光正好。
新修的亭台楼阁,在碧波绿柳间若隐隐现。今日的曲江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,却又是一种格外雅致的热闹。数不清的马车停在远处,从车上下来的,无一不是当世闻名的大儒、才子、或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。
魏王李泰,今日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,头戴玉冠,丰神俊朗,站在主亭之中,接受着众人的赞誉,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。
他成功了。
他所发起的“曲江文会”,得到了整个大唐文化圈最热烈的响应。孔颖达、虞世南这些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泰山北斗,今日都亲身赴会。这不仅仅是给他李泰面子,更是这群文人雅士,对太子李承乾那股“市井歪风”的一次集体反击。
他们要用诗词歌赋,用礼乐文章,来捍卫“雅”的尊严。
“魏王殿下此举,实乃文坛盛事,功在千秋啊!”一名老学究抚着长须,满脸感慨,“如今长安风气浮躁,人人沉迷于那‘筑长城’的靡靡之戏,长此以往,国将不国!唯有魏王殿下,尚能坚守正道,实乃我大唐之幸!”
“正是!太子殿下胡闹,魏王殿下拨乱反正!他日史书工笔,必有公论!”
赞美之声不绝于耳,李泰听得心花怒放。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他瞥了一眼不远处,那个被特意“邀请”来的角落。
他的大哥,太子李承乾,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,面前的案几上,没有笔墨纸砚,只放着一盘葡萄。他一边吃,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锦鲤,仿佛这场文坛盛会,跟他没半点关系。
李泰的嘴角,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。
他就是要让李承乾来,让他亲眼看看,自己是如何被真正的“精英阶层”所孤立,所鄙夷的。
酒过三巡,文会进入高潮。众人效仿古人,玩起了“曲江流觞”。一只酒杯,顺着清澈的溪水缓缓漂流,停在谁的面前,谁就要即兴赋诗一首,作不出来,便要罚酒三杯。
气氛顿时热烈起来。
“去年今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……”一位年轻才子,望着满园春色,触景生情,吟哦出一句佳句,引来满堂喝彩。
“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……”另一位官员,看着远处的仕女,眼神迷离,也作出惊艳的诗行。
佳作频出,才情飞扬。李泰作为主人,自然也要露上一手。他望着浩渺的江水,意气风发,高声吟道:“探玄珠于赤水,搜琳琅于崑岑。献河图而必拜,捧瑶琴而屡弹!”
此诗一出,引来雷鸣般的叫好声!
“好!好一个‘探玄珠于赤水’!魏王殿下之志,高远宏大,我等不及也!”孔颖达抚掌大赞。
李泰的脸上,是掩饰不住的得意。他端起酒杯,目光似无意地扫向李承乾的方向,朗声道:“今日盛会,太子皇兄在此,何不也为我等赋诗一首,以助雅兴?”
瞬间,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那个角落。
来了!终于来了!
李承乾心中一阵狂喜。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!当众出丑,丢人现眼,这可是败坏名声的绝佳机会!
他慢悠悠地站起身,擦了擦手上的葡萄汁,环顾四周,看着那一双双或期待,或轻蔑,或幸灾乐祸的眼睛,清了清嗓子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始憋诗的时候,他却一脸诚恳地摊了摊手。
“这个……作诗啊,太费脑子。伤神,伤身,还容易掉头发。”他摸了摸自己茂密的头发,煞有介事地说,“本宫觉得,人生在世,吃好喝好,比什么都重要。有这功夫,我还不如多吃两颗葡萄。大家说,对不对?”
全场死寂。
落针可闻。
所有人都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,呆立当场。
他们设想过李承乾可能会作出一首平庸的歪诗,或者干脆推脱不作。但他们万万没想到,他会用这种……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,来回应这场风雅的盛会。
这已经不是不学无术了,这简直是在公然向“风雅”二字宣战!他用最直白,最粗俗的语言,表达了他对这一切的不屑。
李泰的脸,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他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一记重拳,狠狠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上,不,是打在了一坨烂泥上!对方不仅不接招,还反手糊了他一脸泥。
“荒唐!荒唐至极!”一名老臣气得浑身发抖,“身为太子,储君之尊,竟能说出此等鄙俗之言!国之将亡,必有妖孽!”
“朽木不可雕也!烂泥扶不上墙!”
咒骂声,呵斥声,此起彼伏。
李承乾听着这些声音,感觉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美妙的仙乐。对!就是这样!骂吧!骂得再大声一点!最好现在就冲上来,指着我的鼻子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