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风凛冽,卷起枯黄的草屑,抽打在帐篷的牛皮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漠北的天空,辽阔而苍茫,像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。
突利小可汗的牙帐内,气氛比帐外的寒风还要凝重。他,阿史那什钵苾,名义上是东突厥的第二号人物,实际上却是他那位雄才大略却又猜忌成性的叔父——颉利可汗,眼中最深的一根刺。
此刻,他正盘腿坐在铺着厚厚狼皮的地毯上,目光锐利如鹰,死死盯着面前这个来自南方的不速之客。
来者是鸿胪寺的一名少卿,名叫郑元寿。此人年不过四十,貌不惊人,但一双眼睛,却沉静如古井,看不出半点波澜。他孤身一人,仅带了两名随从,就敢深入这随时可能拔刀相向的草原腹地,这份胆识,就足以让突利高看一眼。
“说吧,大唐的使者,你们的皇帝,派你来送死,究竟是为了什么?”突利的声音沙哑而低沉,带着草原人特有的粗粝感。
他身边,几名亲信的部落首领,手都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,眼神不善。
郑元寿微微一笑,丝毫没有身陷险境的自觉。他从容地解下身上的披风,递给随从,然后对着突利行了个不卑不亢的叉手礼。
“小可汗言重了。外臣此来,非为送死,而是为小可汗送一场泼天的富贵,开一条长久的活路。”
“富贵?活路?”突利冷笑一声,“我叔父颉利,正率领十万铁骑南下,兵锋所指,所向披靡。你们的皇帝吓得龟缩在长安,不敢出战。如今,你竟敢对我说,要给我富贵和活路?真是天大的笑话!”
“是吗?”郑元寿不与他争辩,只是轻轻拍了拍手。
他身后的随从,小心翼翼地将三个木盒,呈了上来。
郑元寿亲自上前,依次打开。
第一个盒子里,是一小袋洁白如雪的细盐。在阳光下,闪烁着晶莹的光泽。
第二个盒子里,是一块墨绿色的茶砖,茶香浓郁,沁人心脾。
第三个盒子里,则是一口小巧却厚实的黑铁锅,锅壁光滑,入手沉重。
帐内所有突厥贵族的眼神,瞬间都变了。
盐、茶、铁器!
这三样,正是草原上最珍贵,也最离不开的东西!是他们的命根子!
突利死死地盯着那口铁锅,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。自从大唐下令封锁边境,部落里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像样的铁器了。许多人只能用陶罐煮肉,不仅慢,还容易碎。至于那精盐和茶砖,更是只有颉利可汗的牙帐才能享用的奢侈品。
“这些,是什么意思?”突利的声音,已经不复刚才的强硬。
“这是我们太子殿下的意思。”郑元寿的语气,终于带上了一丝傲然。
“我们太子殿下说,颉利可汗,是个不讲信用的恶客,是个不合格的生意伙伴。他撕毁盟约,背信弃义,所以,大唐的货,以后不卖给他了。”
“太子殿下还说,他想在草原上,重新找一个‘总代理’。”
“总代理?”突利皱起了眉,这个词他从未听过。
“对,总代理。”郑元寿耐心解释道,“意思就是,以后大唐的盐、茶、铁器,乃至丝绸、瓷器,所有草原上需要的东西,都只卖给他一个人。再由他,去卖给草原上其他的部落。这其中的差价,就是他的利润。”
“我们太子殿下觉得,突利小可汗您,雄心勃勃,又看重信义,是个很合适的‘总代理’人选。”
这番话,如同一块巨石,投入了突利的心湖,激起千层巨浪!
他不是蠢人,瞬间就明白了这“总代理”背后蕴含的恐怖力量!
这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垄断!更是政治上的王牌!
一旦他掌握了所有部落的物资命脉,那他说话的分量,将远远超过他叔父颉利!到时候,谁不听他的话,谁就没盐吃,没锅用!人心向背,一目了然!
大唐这是要用钱,把他扶上大可汗的宝座啊!
“你们……想要我做什么?”突利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“很简单。”郑元寿的笑容里,带上了一丝狐狸般的狡黠,“太子殿下说了,朋友之间,要互相帮忙。颉利可汗不是在南下攻打我们吗?小可汗您,只需要在他后方,随便逛逛,比如……烧掉他几个粮草营,或者,劝说几个摇摆不定的部落,让他们‘回家看看’。”
“等到颉利可汗兵疲马乏,众叛亲离之时,小可汗您再振臂一呼,取而代之。届时,大唐天子,将亲自下诏,册封您为新一任的东突厥大可汗,承认您是草原上唯一的主人。”
“而这份‘总代理’的契约,就是太子殿下给您的订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