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世民的心跳得更快了。他追问道:“那手记呢?手记何在?上面可有记载那地方的具体方位?”
来了,关键问题来了。
李承乾摊了摊手,露出一脸的惋惜。
“父皇,那手记本就残破不堪,儿臣看完之后,视若珍宝,本想好生保管。谁知去年雨季,东宫藏书楼漏雨,那羊皮卷受了潮,等儿臣发现时,已经彻底腐烂成泥,上面的字迹都化开了。儿臣为此还痛心了好一阵子呢!”
他一边说,一边挤出几分悲痛的表情,演得活灵活现。
死无对证!完美!
李世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,想从里面看出一丝撒谎的痕迹。可李承乾的眼神清澈坦荡,充满了对“知识失传”的惋惜,毫无破绽。
“那……方位呢?你总该记得方位吧?”长孙无忌急切地问道。
“方位啊……”李承乾摸着下巴,做沉思状,“手记上画了一副简略的地图,可惜也毁了。儿臣只记得,上面标注的方向是……一路向西,翻过葱岭,再往西,似乎要穿过一片巨大的沙漠和草原,是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。具体叫什么名字,儿臣实在记不清了。”
他故意说得模糊不清,让他们没办法按图索骥。
听完这番话,李世民等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这个解释,听起来天衣无缝。一个失传的古籍,一个已毁的孤证。你无法证实,但也无法证伪。
可结合李承乾之前对蝗虫和阳芋的精准描述,他们又不得不信。
或许,这就是天意?上天通过一本残卷,将此神物昭示于太子,再由太子之口,传于大唐?
这么一想,李承乾“神人”的形象,反而更加高深莫测了。
“那蝗虫之事呢?”李世民换了个问题,语气缓和了许多,“你又是如何得知蝗虫可食?”
提到这个,李承乾的表情瞬间变得理所当然。
“父皇,这还需要学吗?”他一脸奇怪地反问道,“万物相生相克,此消彼长,乃是天地至理。蝗虫吃庄稼,人为何不能吃蝗虫?那蝗虫浑身是肉,扔了岂不可惜?儿臣只是觉得,饿死事大,名声事小。比起什么‘天降不祥’,让百姓填饱肚子,才是头等大事。”
一番朴实无华的话,却像重锤一样敲在众人心上。
是啊,饿死事大!
魏征那老头天天嚷嚷着“天人感应”、“君王失德”,可跟活生生的百姓性命比起来,那些虚无缥缈的理论又算得了什么?
这一刻,房玄龄和杜如晦看向李承乾的眼神,已经从单纯的欣赏,变成了深深的敬畏。
这位太子殿下,不仅有经天纬地之才,更有一颗远超常人的、务实爱民之心。他所想的,从来不是什么虚名,而是最根本的民生问题。
长孙无忌心中更是百感交集,既为外甥的惊世之才而骄傲,又为他那“不务正业”的咸鱼志向而忧心。如此麒麟儿,岂能困于藩王之位?
李世民的内心最为复杂。
骄傲、欣慰、震惊、不解,还有一丝……被儿子完全看透的挫败感。
他本想用天子之威来压迫,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在乎。他想用国事来诘难,对方却给出了完美的答案。
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攥紧拳头用尽全力去打人,结果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,还是那种内里包着铁芯的棉花,震得自己手麻。
他意识到,对这个儿子,硬来是不行了。
沉默良久,李世民看着那张依旧带着几分懒散,却又透着洞悉一切的智慧的年轻脸庞,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。
他没有再提废黜太子之事,也没有收回禁足的命令。
他只是用一种全新的、审视的目光看着李承乾,缓缓开口道。
“既然你对农事、对赈灾如此精通,那便再为大唐分一次忧吧。”
“河北道大旱,蝗灾虽暂解,然根本未除。你,给朕写一份完整的赈灾方略出来。从安抚流民,到恢复生产,再到防治后患,朕要看到一份能真正解决问题的万全之策。”
李承乾一听,眉头顿时皱了起来。
还要干活?我的逍遥椅还没完工呢!
他刚想开口拒绝,却见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,抛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诱饵。
“你若写得好,写得让朕和满朝文武都心服口服……”
李世民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“朕,便允你一件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