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止是阿绾,吕英、白辰、樊云乃至一贯沉稳的辛衡,全都惊得瞠目结舌,如同见鬼般瞪着那提着油灯、佝偻着身子从里间走出的老者,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脱口问道:“楚阿爷?!您……您怎么会在这里?!”
楚阿爷身上还是那件在军营灶头穿惯了的、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短褐,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,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病容和疲惫。
他浑浊却依旧清亮的眼睛扫过众人,反问道:“怎么?这地方,就许你们这些小子能来,我这把老骨头就来不得?”
“不是……阿爷,您不是病了好几日,一直在营中休养么?这……”白辰挠了挠头,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语无伦次。
楚阿爷适时地剧烈咳嗽了几声,那声音撕心裂肺,听得人心头发紧,他本就佝偻的身子因此弯得更低了。“咳咳……是啊,病了,咳得厉害。昨日感觉好些了,想起我这老兄弟岳老头这儿,有棵他自个儿种的梨树,想着今年该结果子了,就过来想讨几个,熬点梨水润润肺,止止这要命的咳嗽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用粗糙的手掌抚着胸口顺气。
“哦……原来如此。”白辰恍然大悟,随即眼睛一亮,脸上露出馋相,“那老岳头刚才说的饼子,莫不是阿爷您的手艺?那我说什么也得尝两个!走这一路,饿得前胸贴后背了!”
一旁的老岳头闻言,苦着脸咧了咧嘴:“就剩下两个了!前几日过往的人多,把我这点存货都吃干净了。本想着今日去咸阳城里采买些,谁承想闪了腰,动弹不得,正发愁呢。”
吕英闻言皱紧了眉头:“老岳,你这开门做生意的,怎么能断了粮?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……”
楚阿爷又咳了两声,刚想附和,却猛地反应过来,他浑浊的眼睛倏地睁大,目光锐利地扫过吕英、白辰,最后定格在眼圈通红、形容狼狈的阿绾身上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惊怒:“不对啊!你们几个小子在这里也就罢了,可我的小阿绾为什么也在?!这条路是通往骊山大墓军营的!她一个尚发司的小丫头,怎么会跟你们在一起?到底出了什么事?!”
“阿爷——!”积压了一整天的委屈、恐惧、疲惫,在听到楚阿爷这声充满关切的质问后,如同决堤的洪水,阿绾再也忍不住,“哇”的一声大哭起来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,“我们……我们是被将军发配去骊山大墓的啊!要去一年!”
“什么?!发配?!”楚阿爷一听,顿时急了眼,也顾不得咳嗽了,一把抓住身边的白辰,声音因激动而更加嘶哑,“到底怎么回事?快说!阿绾犯了什么天条,要被发配到那种地方去?!”
白辰被楚阿爷抓得生疼,咧着嘴,磕磕巴巴地将蒙挚给出的官方说辞复述了一遍——阿绾不慎损毁了御赐蒙毅将军的玉璧,樊云和辛衡则因魏华尸身勘验“不力”引发后续风波,三人皆被罚往骊山大墓军营效力一年。
“……阿爷您也别太担心,骊山大墓那边好歹也是咱们蒙家军的营地,那边的尚发司就两个老婆子,阿绾去了活儿不重。樊云和辛衡过去也是做医士的老本行,一年时间,熬一熬就过去了……”他试图宽慰道。
“放屁!”楚阿爷气得胡子都在发抖,猛地一拍身旁的破木桌,震得油灯的火苗都晃了几晃,“那是骊山大墓!不是咸阳城外的演武场!那边营地里鱼龙混杂,除了咱们的兵,还有各地征调来的刑徒、苦役,什么人都有!环境复杂,律法严苛不说,光是那阴湿苦寒的气候,阿绾这么个小女娃怎么受得了?!我答应过她义父荆元岑,要替他多看顾阿绾!如今人刚走没多久,我就让她被发配到那种鬼地方去,我将来死了,有什么脸面去见元岑老弟?!”他说得激动,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,脸色涨得通红,几乎喘不上气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