樊云正望着台阶出神,闻言愣了一下,转过头看向她:“你要上去看什么?现场我们已经粗略看过了。”
阿绾伸手指着那漫长的石阶,认真地说:“魏家女郎,究竟是从哪一级台阶失足跌落的?你们看,从我们这里往上数,至少目力所及的这些台阶,干干净净,连颗石子都没有,这里必然也是每日都有宫人仔细洒扫。她……她怎么会突然崴了脚,就这么摔下来呢?”
她一边说,一边在心里默默数着台阶,六十多级,那已经是一个相当高的位置了。
“唉,或许是命数使然,劫数难逃吧。”辛衡接过话头,叹息了一声,“魏家女郎,可是我们大秦有名的才女,琴棋书画俱佳,容貌品行亦是上乘。谁能想到,竟会以这种方式……香消玉殒,真是天妒红颜,可惜,可叹啊!”
“是啊,”樊云也压低了声音,加入了议论,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,确认守卫的甲士距离较远,才悄声道,“而且,这次就是因为陛下将她指婚给公子胡亥……才出的事情……我先前还觉得,她与公子高年纪相仿,性情听说也温和,若是……倒是更为般配些。”
辛衡眯起眼睛,望着高耸的台阶顶端,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:“公子高?他虽仁厚,但母族不显,在朝中并无强力奥援,自己也不甚得陛下宠爱。魏华那般心高气傲、志向远大的女郎,论及婚嫁,自然是要选择更能让她风光显赫、前途无量的夫婿。嫁给备受陛下青睐的胡亥公子,才是合乎常理的选择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如同耳语,“你说,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,是不是……也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暗喻?”
“暗喻?什么暗喻?”这次是阿绾和樊云异口同声地问道,都被辛衡这突兀的话勾起了好奇心。
辛衡又叹了口气,这次带着几分玄虚和无奈:“高不成,低不就,心比天高,奈何命薄如纸。最终……便是这般摔得粉碎的下场呗。”
“哎,这话可不能这么说。”阿绾忍不住出声反驳,她虽然胆小,但此刻却有些为魏华抱不平,“我……我以前在明樾台时,偶然见过魏家女郎几次,她待人接物很是随和,并无半点骄纵之气。她还曾……还曾悄悄去看歌姬姐姐们排练新舞呢,当时还笑着说想学上一段……”话一出口,阿绾立刻意识到失言,连忙掩口,但已经晚了。
“什么?”樊云和辛衡几乎是同时惊问出声,两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。
明樾台,对于魏华这等身份的贵女而言,私下前往,终究是于礼不合、有损清誉的事情。
阿绾见两人反应如此之大,既尴尬又有些懊悔,但话已出口,只得硬着头皮小声解释道:“这…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?明樾台也不光是男人们去的地方。很多世家贵女、甚至是宫里的人……也会悄悄派人去,或者自己改装前往,或是为了欣赏新曲异舞,或是为了……学习一些时新的妆容、仪态。你们以为明樾台只有莺歌燕舞、醉生梦死么?那里也是消息灵通、引领风尚之地……”
阿绾出身明樾台,对这些闺阁秘辛、宫廷暗流,自然比樊云、辛衡这些终日埋首于案牍或药草间的小吏要知道得多得多。
樊云皱紧了眉头,若有所思:“竟有此事……看来,我对这咸阳的风物,所知还是太浅了。找个机会,倒真想去见识一番。”随即他又苦笑着摇头,“不过,就我那点俸禄,怕是连杯像样的茶水都喝不起。”
辛衡闻言,脸上露出一丝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笑意,嘿嘿低声道:“你想去?简单。跟着小蒙将军去便是,他偶尔会去应酬。听说就连蒙恬大将军,年轻时也曾是那里的常客……咱们就寻个机会,蹭着他的光去开开眼界好了。”他说着,又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压低嗓音,“不过,这话可千万别让我家那位知道,否则,非得跟我闹翻天不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