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绾抱着一小捆淡黄色的麻绳,与吕英一前一后从那间弥漫着干草气息的麻绳铺子里走出来。然而,刚走出巷口,回到那棵虬枝盘错的老银杏树下,两人脚步均是一顿。
树下,两拨人正无声对峙。一边是玄衣便服却难掩凛冽气势的蒙挚,他负手而立,身姿挺拔如松,即便在夜色中也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。另一边,则是带着几名黑衣劲装随从的严闾。他瘦削的身影半掩在树影里,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、皮笑肉不笑的神情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,一种无形的压力以两人为中心弥漫开来,连远处零星传来的犬吠都似乎被压低了。蒙挚的脸色极为难看,下颌线绷得紧紧的,显然正处于极力压抑怒气的状态。严闾则好整以暇,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的,全是算计与阴冷。
一见阿绾和吕英出来,蒙挚立刻将目光投向他们,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与呵斥,仿佛要将所有火气都撒在他们身上:“磨蹭什么!东西买到了吗?买完了就赶紧走!”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冷硬。
阿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吓得缩了一下肩膀,下意识地将怀里的麻绳抱得更紧了些,怯生生地抬手指了指,声音细弱:“买、买到了……大人,就是这种……”
“那还杵着干什么?!跟上!”蒙挚又是一声低斥,目光却如同烙铁般始终钉在严闾身上,仿佛在防范他任何可能的异动。他对着严闾,语气冷硬:“严卫将军,你公务繁忙,就不耽误你了。请自便。”
严闾仿佛没听到蒙挚话语里的逐客令,他的视线慢悠悠地掠过阿绾那张带着些许惊慌、更显楚楚可怜的小脸,最终又落回蒙挚身上,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探究和戏谑:“小蒙将军对这小女子……还真是上心。深更半夜,亲自陪着来这城西陋巷,就为了买一捆区区麻绳?怎么,先前说的去南风楼小酌,莫非只是托词?”
“本将军行事,何时需要向卫将军一一报备了?”蒙挚冷哼一声,丝毫不给对方面子,“南风楼自然要去,不劳卫将军挂心。”说罢,他不再理会严闾,猛地转身,大步流星地朝着长街方向走去。玄色衣摆在夜风中拂动,带起一股决绝的冷意。
阿绾和吕英不敢怠慢,立刻快步跟上。白辰与其他分散警戒的甲士也如同收到无声指令般,从各个阴影角落迅速汇入队伍,沉默而有序地护卫在蒙挚与阿绾周围,形成一道移动的屏障。严闾和他那群黑衣手下依旧站在原地,如同融入夜色的石雕,没有任何动作,只是目送着他们离去。
直到蒙挚一行人走出很远,身影几乎要没入更深的夜色,严闾才微微侧过头,对身旁一名心腹黑衣甲士递去一个眼神。那甲士立刻心领神会,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入那条小巷,直奔麻绳铺而去。
不过片刻,他又悄然返回,低声禀报:“大人,查过了。那铺子里只有一个妇人正在哄孩子入睡,啼哭不止,并无其他可疑人员或异状。”
严闾那双阴鸷的眼睛在黑暗中眯了眯,精光闪烁,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问身旁的人:“真的……就只是去买捆麻绳?捆个胭脂罐子,值得如此兴师动众,绕了大半个咸阳城,专程找到这里?他蒙挚……何时变得这般注重这等微末细节了?”他总觉得今夜蒙挚与那丫头的行迹透着古怪,却又抓不住切实的把柄。
另一边,阿绾几乎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蒙挚的步伐。他身高腿长,一步跨出足以抵她三步,又正在气头上,步子迈得又急又重,丝毫没有等人的意思。阿绾抱着那捆麻绳,跑得有些气喘吁吁,发髻边那根木箸都险些滑落。
跟在队伍稍后方的两名甲士,趁着脚步声嘈杂,忍不住极低声地交头接耳起来,话语断断续续飘入阿绾耳中:
“……刚你们没瞧见,严闾突然就冒出来了,堵在将军面前,那脸色……啧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