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似乎已经醒了?”声音不高,如同滑过冰面的冷风,在这间弥漫着消毒水与陈旧书籍混合气息的房间里响起。
间桐池的身影并未靠近,只是安静地伫立在房间靠门一侧的阴影边缘,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。
床上,那如同精致人偶般沉寂了许久的少女——爱尔奎特.布伦史塔德——长长的、如同白金色绸缎般的睫毛,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。
随即,那双紧闭的眼眸倏然睁开!
没有初醒的迷茫,没有宿醉的迟钝。
那双赤红色的瞳孔,在睁开的瞬间,便如同两颗骤然点燃的、蕴藏着熔岩与星光的宝石!
纯粹、剔透,却又燃烧着非人的警觉与……一丝尚未完全凝聚的、属于顶级掠食者的狂暴!
问话的余音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。
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!
“——!”
床上的纯白身影猛地一颤!不是柔弱的惊悸,而是如同被无形电流贯穿全身的、瞬间绷紧的极致反应!
她整个人如同受惊炸毛的猫,脊椎瞬间弓起一道优美却充满爆发力的弧线,纤细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身下洁白的床单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!
铂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,丝丝缕缕在肩头飘散,如同炸开的、带着静电的银丝!
那双赤红的瞳孔,如同最精密的雷达,瞬间锁定了阴影边缘的间桐池!
目光锐利如刀,带着足以刺穿灵魂的穿透力,以及一种……纯粹的、近乎本能的敌意!
“你……”她的声音响起,并非少女的柔软,而是带着一种金石摩擦般的、冰冷而警惕的质感,每一个音节都如同绷紧的弓弦。
“……是谁?”这问题本身,就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、随时可能发动致命攻击的压迫感。
“……”间桐池眼睛深处,幽光流转的速度似乎微妙地停滞了一瞬。
不是被震慑,而是一种……纯粹的、冰冷的困惑。如同精密的逻辑回路遭遇了无法解析的乱码。
他微微偏过头,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荒谬的神情。
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、几乎可以称之为“奇怪”的表情。
“你不知道……我是谁?”他的声音依旧平稳,但语调中却带上了一丝清晰的、不加掩饰的疑问。
他的目光如同探针,仔细地、带着审视意味地扫过爱尔奎特那张写满警惕与陌生感的绝美容颜。
讽刺。
巨大的、冰冷的讽刺感,如同无形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间桐池的思维核心。
明明是这位真祖的公主,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跨越半个混乱的伦敦城,精准地找上门来,对他发动了那毁天灭地、意图将他彻底“蒸发”的致命袭击。
那场战斗的余烬,那深坑中无声燃烧的“白色火树银花”,那几乎将他逼至绝境的恐怖力量……这一切,难道都是幻觉?
发动攻击的猎手,在差点杀死目标之后,从昏迷中醒来,第一句话竟然是……“你是谁?”
“我应该知道你是谁吗?”白色的少女眉头紧蹙,赤红的瞳孔中燃烧着纯粹的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,那目光锐利如刀,却仿佛失去了瞄准的焦点。
“而且……”她的视线飞快地扫过这间陌生、简洁到近乎冰冷、弥漫着非自然消毒气息的房间,如同受困的野兽在评估牢笼,“……这里又是哪里?”
“那……”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,牢牢锁住那双赤红的、燃烧着非人光芒的眼眸,“……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?”
——!
问题落下的瞬间,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爱尔奎特紧绷的神经之上!
那双赤红如熔岩宝石的眼眸,瞳孔猛地收缩成了两条危险的竖线!如同被强光照射的猫科动物!
“我……?”一个简短的音节,带着前所未有的茫然,从她淡色的唇间逸出。那声音里失去了之前的冰冷质问,只剩下一种空洞的、仿佛被瞬间抽离了所有支撑的回响。
她的身体,那具刚刚还如同炸毛猎豹般弓起、充满了爆发性力量的身体,极其轻微地……颤抖了一下。不是恐惧,而是更深层、更本质的……动摇!攥紧床单的手指,指节依旧泛白,却仿佛失去了目标,只是无意识地痉挛着。
我是谁?
这个问题,对于任何存在而言,都是自我认知的基石。
对于一位以真祖之名行走于世、以狩猎堕落吸血种为使命、其存在本身便象征着星球意志触觉的公主而言……
这更应该是如同呼吸般自然、如同血脉般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绝对认知!
然而此刻,在间桐池那冰冷而精准的拷问下,爱尔奎特·布伦史塔德那张绝美却冰冷的脸上,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……裂痕。
不是愤怒,不是敌意。
是纯粹的、深不见底的……困惑。
那困惑如同实质的迷雾,瞬间淹没了她赤红的瞳孔,让那非人的光芒都变得有些涣散、有些……脆弱。
她似乎想开口,想如同本能般报出那个贯穿她漫长生命的名字——爱尔奎特·布伦史塔德,真祖的公主。
但那个名字,那个身份,此刻却仿佛卡在喉咙深处,被一层无形的、冰冷的隔膜所阻隔。
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,最终却只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、如同气流摩擦的……无意义的单音。
她……不记得了?
或者说……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,产生了前所未有的、动摇根基的……不确定?!
这比不知道袭击目标是谁、不知道身处何地……更加荒谬!更加致命!更加……令人不寒而栗!
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咕噜。
一声极其清晰、甚至带着点突兀感的声音,打破了房间里死寂般的、因身份认知崩塌而凝固的沉重空气。
这声音并非来自外部,而是源于房间内部——准确地说,源于那张洁白的床上。
间桐池的视线瞬间从爱尔奎特那布满困惑与茫然的面庞上移开,轨迹如同冰冷的射线,精准地向下投射——
最终,落定在她平坦、被纯白衣料覆盖的小腹位置。
那声音……是肠胃在极度空虚状态下发出的、生理性的鸣响。
“……饿了?”间桐池的声音响起,平淡得如同在确认一个客观存在的物理现象,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。
没有嘲笑,没有关切,只有纯粹的观察陈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