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瑟梅罗当主——罗蕾莱雅.巴瑟梅罗——踏入了那座如同诅咒墓碑般耸立的尖塔。
她已然接受了这场“狩猎”因意外介入者艾哈温斯而升格为“战斗”的事实,但这丝毫未能动摇她锁定最终元凶的决心。
塔顶的密室。
在那里,映入她冰蓝眼眸的景象,却并非预想中负隅顽抗的吸血鬼,也非血脉汇聚的恐怖仪式。
“——……哎?”
一声极轻微的、几乎不似她发出的、带着一丝纯粹困惑的轻叹,在死寂的空气中逸散。
那是……
三具死徒的残骸。
它们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近乎安详的姿态,“紧贴”在一起,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眠。
没有飞溅的血迹,没有痛苦的挣扎痕迹。
只有一种绝对的、彻底的“切割”!
那四分五裂的躯干、断裂的肢体,如同被最高超的解剖师或最无情的命运之剪,以超越物理法则的精准与冷酷,“分解”开来。
凄惨,却又透着一种诡异的“完成感”。
他们,已然是完全、彻底的死亡。是鲁巴雷一族血脉断绝的冰冷证明。
时间回溯至三小时前——巴瑟梅罗大军兵临湖岸之时
一份以古老羊皮纸承载的、边缘烙印着枯萎蔷薇印记的预言,被无形的力量悄然送至死徒·鲁巴雷的手中。
其上只有一句冰冷如墓志铭的文字:
“——今夜,死神将降临。”
在二十七祖那漫长而血腥的、相互撕咬吞噬却奇迹般维持着诡异平衡的历史长河中,能够如此“健在”,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便是——
存在一位专职于“预言”的祖!
传说中,这位神秘的祖,会以无法理解的方式,向即将陨落的同族传递其死亡的预告。
并非为了挽救,而是冷酷地提醒他们:
“是时候悄悄制作继承者了。”
将这封不祥的预言信笺置于眼前,鲁巴雷——这位自诩为“超越者中的超越者”的死徒贵族——
最初的反应,竟是一声混合着傲慢与嘲弄的轻笑。
“呵……原来如此。”他猩红的瞳孔扫过窗外湖岸那若隐若现、如同幽灵般包围而来的E大队身影。
“那些巴瑟梅罗的魔术师……的确不可大意。形势若真不利,被消灭的或许正是吾辈。”
然而,这份认知并未带来恐惧。
“但这预言……绝非无法回避的绝对死亡!”
鲁巴雷的嘴角勾起一丝自负的弧度,仿佛看穿了命运的把戏。
“看来,传说中那‘蔷薇预言’,也终有失准之时啊。”
带着这份对预言的轻蔑,以及对自身力量与准备的盲目自信,鲁巴雷从容地命令他最心爱的子女做好“迎接贵客”的准备。
同时,他走向了这座尖塔最深处,一个连其子女都未曾踏足的绝对秘所。
那里,沉眠着他穷尽五百年光阴所秘藏的、最后的底牌,最后的希望,也是最后的疯狂。
因为,在鲁巴雷灵魂的最深处,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正视的冰冷事实始终存在:
他从未真正相信过,自己拥有足以匹配“二十七祖”之名的、那份属于“怪物”的绝对才能!
为了自诩为“祖”的那份虚妄荣光,鲁巴雷深知自己至少还需两百年的积累。
为了打发这漫长的光阴,他如同最贪婪的饕餮,疯狂掠夺着魔术师们的珍宝——那些蕴含着智慧与力量的魔术礼装、那些触及概念层面的武装!
其成果,便是堆积在这尖塔秘所中、足以令任何窥视者灵魂震颤的禁忌宝库!
其中一件藏品所蕴含的威能,其恐怖与深邃,甚至连传说中以驱使恶魔闻名的梅涟.所罗门,恐怕也会为之投来嫉妒的目光!
鲁巴雷抚摸着那件冰冷的遗物,眼中闪烁着扭曲的自信:
“有了这个……碾碎那种程度的小姑娘,不过是弹指之间!”
“——哦?”
当感知到城堡外围结界的异动,鲁巴雷无声地笑了,那笑容如同毒蛇盘踞在阴影中。他习惯性地抚摸着下巴修剪精致的胡须,猩红的瞳孔透过城堡的“眼”,愉快地“观赏”着巴瑟梅罗孤身踏入魔巢的身影。
“原以为会采取稳妥的包围战术……没想到竟是如此傲慢地独自入城?”
他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嘲弄,仿佛在点评一场注定失败的滑稽戏。
“如此骄傲自大,可是会轻易丢掉性命的哟,巴瑟梅罗家的小丫头。”
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:
“先破坏了结界……却不知,这恰恰是你们坠入深渊的第一步!反转的陷阱已然启动,你们才是自投罗网的猎物……”
然而!
就在他沉浸于这份扭曲的愉悦时——
一阵本不该存在于此的微风,如同情人最冰冷的指尖,轻轻拂过他的脸颊。
风?
在这绝对的、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完全密室中?
怎么可能!
嗡——!
超越思维极限的、属于吸血种贵族的求生本能在疯狂尖啸!
鲁巴雷——这位虽“年轻”却无愧于大贵族之名的死徒——展现出了与其自负相匹配的超绝反应速度!他甚至连疑惑都来不及成型,身体便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,以撕裂空气的超高速向后猛退!
唰啦——
下一瞬,他的身体在冰冷的秘所地板上轻盈着地。
动作依旧优雅,仿佛一切尽在掌握。
然而——
这优雅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刹那。
他的下半身,自腰部以下,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积木,以一种平滑到诡异的姿态,无声地、横向滑脱开来!
上半身重重摔落,视野在翻滚中定格在远处那依旧站立着的、属于自己的双腿……
“怎……么——”
意识的碎片如同崩坏的沙塔,在彻底坠入永恒的虚无前,仅存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个令他惊讶的事实——并非痛苦,也非恐惧。
惊讶于……
那无法堵住伤口的感觉!
那久违的、属于人类时期的、对致命伤口的无力感!
不,或许更该称之为一种扭曲的怀念?
这种伴随着些许不快的、冰冷而真实的“流逝感”,竟与他数百年前、在即将告别人类身份踏入不死者行列时的那份体验……如此相似!
被切断的腰腹截面,没有鲜血喷涌,没有魔力涌动——那里的一切,包括构成他“不死”存在的根基,都已被一种绝对的、超越理解的“死”之概念,彻底湮灭!截面光滑如镜,仿佛那里从未连接过任何东西!
他呆滞地、如同仰望神罚般,将涣散的目光投向头顶——
那本应坚不可摧、隔绝一切的天花板,此刻竟如同脆弱的蛋壳般,凭空裂开了一个巨大的、不规则的破洞!
破洞之外,那轮令人目眩的、散发着不祥诅咒的红月,如同冷漠的审判之眼,正无声地俯瞰着下方这场荒诞的终局。
而在破洞之下,在这充斥着掠夺珍宝与死亡气息的秘所中央。
只有两样东西:
一柄掉落在地、没有任何出奇之处、甚至显得有些粗糙的小刀。
以及——
一位静默矗立、脸上覆盖着陈旧绷带、周身散发着否定存在本身之寂静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