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。就在不久前,冠位决议上还在为是否继续“小心翼翼地开采”这座迷宫的皮毛而争论不休。
仿佛一夜之间,他们就从在龙穴门口捡拾散落鳞片的拾荒者,摇身一变成了能解剖巨龙、重塑其核心的创世神?!
有一种昨天还在用马车赶路,今天却已经开起了太空飞船的荒诞感。
荒谬!
简直是太荒谬了!
中间的蒸汽时代、电气时代、信息时代、智能时代呢?
就这么省略掉了吗?
就像是第一次进入时钟塔还没有颁发阶位的学生,陡然变身为冠位魔术师一样。
简直是在搞笑。
这种技术断层带来的认知冲击太过巨大,如同跨越了无数个文明纪元。
它完全违背了事物发展的基本逻辑,粗暴地践踏了蒂卡作为研究者对“循序渐进”的信仰。
这感觉,比一个刚入门的学徒突然宣称自己是冠位还要离奇百倍!
蒂卡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。
她几乎时刻不离梅亚斯提亚君主的身旁。
但是这件事直到刚才,她才知道。
这才是最让她感到恐惧和虚幻的地方。
作为梅亚斯提亚最亲近的助手,她自认接触了考古科乃至时钟塔的大量核心机密。
然而,如此惊天动地、足以改写魔术史根基的行动,她竟然一无所知!这让她对自己的认知、对现实的感知都产生了强烈的动摇。
“我这是在做梦吗?”蒂卡掐了一把自己那腰间的软肉。
“嘶!好痛!”
看来不是在做梦,蒂卡如此想着。
剧烈的刺痛感清晰地传来,无情地粉碎了“梦境”的侥幸。
现实冰冷而坚硬。
然而,这份“真实”本身,却比最荒诞的幻想还要魔幻!
将星球奇迹、古龙遗骸、时钟塔根基的阿尔比恩大灵墓,在最高决策层眼皮底下、在她这个核心助手毫不知情的情况下,悄然改造成了一座服务于新神的神殿……
这简直像是从最疯狂的幻想小说里直接撕下来的一页,粗暴地贴进了她所知的现实里。
现实与幻想的界限,在这一刻彻底模糊了。
看着蒂卡那副仿佛灵魂出窍、三观尽碎的模样,梅亚斯提亚君主非但没有丝毫安抚,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反应,脸上那抹愉悦的笑容更盛了。
“好了好了,快把你那不值钱的样子收回去,”
他夸张地挥了挥手,仿佛在驱散什么碍眼的灰尘,语气轻松得近乎调侃,
“作为考古科的一员,‘挖掘’这种等级的遗迹难道不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吗?”
梅亚斯提亚摊开手,状似无奈般看向自己的助手蒂卡。
他刻意强调了“挖掘”这个词,眼中闪烁着考古学家面对前所未有的、终极遗迹时那种纯粹的、近乎贪婪的兴奋光芒。
在他眼中,将阿尔比恩大灵墓——这颗星球上最古老、最宏伟、最神秘的“化石”——
改造成神殿,并非破坏或亵渎,而是完成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“考古发掘”和“遗迹活化”!
这难道不是所有考古学者梦寐以求的至高成就吗?他摊开的双手,像是在拥抱这份“杰作”,那份“无奈”的表情,则是对蒂卡无法理解这份狂喜的“惋惜”。
仿佛这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一般。
他的神态和语气,将改造时钟塔根基、掏空古龙遗骸这样足以颠覆魔术世界格局的惊天之举,轻描淡写地等同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古代陶罐。
蒂卡扶了扶自己的额头,想要把自己从那股如同被铁锤砸到后般的眩晕感中拉出来。
指尖用力按压着太阳穴,试图驱散那持续不断的、嗡嗡作响的耳鸣和眼前旋转的灰暗光点。那认知冲击带来的精神眩晕感,比连续通宵解读十份神代泥板还要强烈百倍。
恍惚了一阵过后,她看向梅亚斯提亚,像是投降般的对其问道:
“那么接下来,我们又要做什么呢?梅亚斯提亚大人。”
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在对方那压倒性的、近乎非理性的“考古”狂热和已成定局的现实面前,任何质疑、震惊或愤怒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她放弃了思考这行为的对错与疯狂,如同在风暴中放弃了掌舵,只能询问这艘疯狂航船的船长——下一步驶向何方?
“当然是最重要的一步啊!”
梅亚斯提亚的双眼瞬间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璀璨、更加狂热的光芒!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不容置疑的、如同朝圣者即将触及圣物般的激动与期待。
仿佛之前所做的一切——颠覆认知、改造根基、窃取龙骸——都只是微不足道的铺垫。
梅亚斯提亚走到蒂卡身旁,毫不迟疑地从她怀中接过那只漆黑的手提箱。
“呼……终于到了这一步啊。”她轻声自语,手指在箱扣上轻轻一扫,几道宛若星辰轨迹般的符纹应声亮起。
“咔哒。”随着脆响,箱盖缓缓开启,内部镶嵌着一件冷光闪烁的礼装。
那是梅亚斯提亚一族的至上礼装——否定无二(Geii)。
梅亚斯提亚低头凝视片刻,随后动作优雅地取出礼装,将指尖轻轻在几处关节处拨动,
“啪嗒、啪嗒”,礼装像是机械玩偶般依次展开,露出一根精致透明的注魔管线。
“好了,前提条件达成。”他回头看了一眼蒂卡,罕见地露出一丝正经的笑意,
“真是多谢你了,小蒂卡。”
话音刚落,他便毫不犹豫地将那根管线的尖端刺入了自己裸露的手臂。瞬间,鲜红的血液如注入灵魂的魔流,顺着管道蜿蜒流入礼装内部。
“啧……还真有点疼呢。”他皱了皱眉,随即释然。
紧接着,那原本一动不动的礼装轻微地颤抖起来。
仿佛透明管里流动的血液就是礼装本身脉动的血液一样。
礼装深处传出“咔嗒——咔嗒——”的机械脉动声,宛如脊椎骨逐节唤醒般沉稳有序。
那根原本沉静的透明玻璃管忽然亮起,前端闪烁出一抹幽幽的光辉——仿佛某种魔术在其内部悄然编织、发酵。
那并非寻常的魔力辉光,而是一种近乎“奇迹”的织光。
它既不是单纯的投影,也并非魔术构成的术式图形,而是一种存在之定义的光芒。
它在缠绕、交错、扭转,每一道交叠都带着精准的比例与时间控制,像是在用光的语言书写“等价”。
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从管中析出的光流——纤细如丝,浓密如瀑。
它们盘旋、扭转、螺旋而出,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个清晰的轮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