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怒火如雷霆乍现,但转瞬便被理智压下,仅仅用了数秒。
不过这短短的几秒,对他来说却已足够。
就像听书人最期待的,不是故事本身,而是讲书人脸上的神采。
他舔了舔嘴唇,像是在回味一口刚刚咽下的美酒。
这段时间里,女人和酒全数缺席。荒芜如沙漠的日子,实在需要找些乐子。
而让人最愉悦的娱乐方式,莫过于戳破别人脸上的伪装,然后看着那张脸从愤怒、羞耻,到压抑与麻木,缓缓滑落。
就在他懒散地想着的时候,一个念头突然钻进脑海。
他想起了某个小伙子。
一个他本以为“值得写”的人。
那小子叫什么名字来着?他一时想不起来。
是忘记了?还是……压根就从没记住过?
“哦对了。”大仲马轻声嘀咕。
他们只有代号而已。
帝国魔导团的成员,是没有资格拥有名字的。
是三号?七号?还是二十号?他记不清了。
只记得那是个生得好看的家伙,有点意思。
那次,是他第一次被拒绝善意。
一个明明有主角之姿的人,最后却死在了炮灰堆里。
真是遗憾啊……要是他多活几章,说不定会很精彩呢。
但也并非全无意义。
那个小伙子,临死前做了一件“还算能写”的事——足够让小说延续下去。
譬如说,那位被他“特意放跑”的小丫头,如今应该也踏上了欧洲的土地。
大仲马的嘴角微微扬起,眼神中透出一种纯粹的创作者热情。
他默默调动自身的宝具——
“遥远无尽的游食奇谭(GraDictioairedeCuisie)。”
这件宝具源于他生前参与的大量作品编撰与修订,
也来源于那部奇异的遗作——《美食大辞典》。
更包含他曾短暂担任过“古代遗迹及相关发掘调查博物馆总负责人”的履历。
作为Caster职阶下的技能“道具作成(改)”,
他能够通过“编写”传说,提升现有道具的Rak,使之成为拟似宝具。
他自己从不是英雄——
但他能塑造英雄,编写他们的起点、转折与终结,
用笔尖铸造命运,叫他们背负起故事前行。
不过——有一个限制。
若是道具原本就已达A级以上、且其传说“完结”,那么便无法更改。
但他并不在意。真正的故事,未完待续。
此刻,大仲马正用这件宝具感知着那件“作品”的所在。
它很远,很远。
远得仿佛在另一个舞台的尽头,
却依旧传来了微弱的“回应”。
那件他亲手创作、亲自放出去的“道具”,如今正在异地生长。
一如故事中被遗忘的线索,终于要在高潮时卷土重来。
大仲马眼神微亮,呼吸略微加快。
那熟悉的冲动袭来——
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写下这个故事的下半篇了。
但还不等他继续构思下一个桥段——
“砰!”
沉闷而突兀的一声,像一只钝锤猛地砸在他灵感的脑壳上。
那原本将要成形的故事雏形,就这样被打得七零八落,飞散如烟。
大仲马眉头一皱,眼中露出难以掩饰的烦躁。他抬起头,看向声源处。
只见他的那位便宜御主正站在案几对面,将一个看起来用某种不知名兽皮缝制而成的包裹,重重地扔在他面前。
“这是什么?”大仲马懒洋洋地问道,语气中透着不加掩饰的厌烦与不屑。
风衣男人低头看了他一眼,语气平静得近乎机械:“接下来的素材。我要你将其做成我能使用的宝具。”
“吼?”大仲马挑了挑眉,嘴角浮现出一抹狡猾的笑意。
“给你自己用的?这倒是稀罕……怎么,说到底还是为了保命准备点道具?要不要我顺便给你刻上‘请勿靠近,脆皮’四个字?”
他本以为又是些什么自保型的道具,像什么易拉式逃生烟雾弹、假死药、传送指环一类的无趣玩意。
可话音未落,手已经不自觉地开始解包。
兽皮散开,露出内部杂陈的物什。桌面霎时被铺满,各类素材一时间显得琳琅满目。
他眼角不自觉一跳。
——好货。
真正的、稀罕的、用在主线人物身上的好货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古怪匕首,约三十公分长,通体泛着青黑色的光泽。
材质不可辨,但手感却带着一种岁月与血气的沉重感。
毫无疑问,这是一件至少存在了五百年以上的遗物。
而旁边,则是另一样东西。
一块水晶状的培养皿中,安静躺着一截卷曲的生物组织。
哪怕沉眠状态下,它依旧散发出令人生理性畏惧的魔力波动。
幼体阶段的海卓拉。
大仲马嘴角抽了抽,轻轻将匕首挑起,又捏起装着海卓拉幼体的容器。
他不笑了。
不对,他笑得更大声了。
从之前那种敷衍应对的懒散状态,骤然转换成一种活泼得像舔狗的神态。他双手合十,语气都恭敬得仿佛换了个人:
“亲爱的、尊敬的、我最杰出的御主大人哟——”
“请允许我这位文学与武器的双料艺术家向您请教一二——”
“您希望的,是哪种类型的宝具呢?”
他的眼睛明明盯着那些材料,却仿佛已经看到一个可以书写传奇的轮廓。
——这不是烂俗的保命道具,这是构筑叙事的伏笔,是能左右剧情走向的关键。
此刻的大仲马,就像一个终于拿到灵感原料的厨师,恨不得立刻点火起锅。
“是想做诅咒型?连锁自爆型?还是干脆来个需要献祭点什么才能发动的浪漫机关式?”
他搓了搓手,已经跃跃欲试。
——终于,有点像样的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