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像他自己所做的事——他愿意为了达成目标,用尽所有时间、所有精力,甚至是生命来铺垫自己的计划。
然而,与他不同的是,基兹从未打算用生命去献祭自己。
他不怕死,但他知道,只有活着,他才能创造更多的机会,去完成更多的规划。
他是彷徨海的魔术师,独立于星球之外,几乎与时间脱节。
时间,对他来说,不是枷锁,反而是一种自由的延续。
只要他活着,他就可以一直重新开始,去改写那些错过的、错判的、失败的选择。
而这个眼前的孩子,朱斯特,却在毫无后悔的情况下将自己推向了一个无法回头的死局。
基兹的心中疑问渐渐积压,他不禁再次审视朱斯特那近乎疯狂的行为——他用燃烧自己生命的方式,来成就一些他无法看透的目标,明知这种自我牺牲毫无意义,甚至根本没有价值。
他试图从自己的价值观出发去理解这个人的行为,但结果却只是一次次的碰壁。
这是为了什么?
为了什么而如此执着?
基兹微微低头,眯起眼睛,心底的困惑愈发浓烈。
他无法理解,眼前的朱斯特,为什么会选择这条注定走向死亡的道路——这种极限的坚持,甚至是死亡本身,已经不能交换任何回报了。
同样作为重视“价值”的魔术师,他无法理解这个选择,因为这不是一个符合“价值交换”的行为。
在基兹眼中,朱斯特的这一切,根本毫无意义——甚至,这种自我牺牲的行为,简直无法用理性去衡量。
甚至就眼下的行动来说,这是丝毫不合理的,没有任何价值的博弈。
基兹已经看明白了——朱斯特的攻击从未指向自己,或者说,“杀死基兹”这个目标的优先级并不高。
他只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,一点一点地消耗着光之分身,逐个击破,如同一场毫无收益的交易。
完全不对等!
这样的行动,彻底背离了魔术师的基本原则,抛弃了等价交换的铁则。毫无价值的牺牲,毫无回报的损耗。
那么,为什么?
这种看似不合逻辑的行为,一定有某种更深远的考量。基兹深知,眼前的孩子并非莽撞之徒,而是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士——拥有着超高速思考与分割思考能力的怪物。那群隐于世界暗处的理性至极之人,从不会做无意义之事。
炼金术士的思维方式决定了他们几乎可以演算未来,每一个变量都在他们的脑海中被剖析、拆解、排列、组合,直到找到最优解。
他在计算什么?
基兹不解。他当然明白这个孩子的天赋,天生适合炼金术的领域,甚至超越常规魔术师。以他的才能,哪怕不遵循传统魔术师的道路,也能在炼金术士的领域中攀登至顶峰,甚至——
不会输给阿特拉斯院六源。
这个判断并非夸大其词,而是基兹在观察、推演、计算后得出的结论。
六源,象征着阿特拉斯院的巅峰,是炼金术的极致具现。而朱斯特,虽尚未达到那个层次,却已经站在了那扇门前,甚至有可能……将之推开。
然而,如今这个孩子却用一种最愚蠢、最低效、最不符合自身价值的方式,将自己逼入死地。
这意味着什么?
基兹心头浮现出一丝不安。
他还能用出多少次宝具?
炼金术士从不做无谓的牺牲。
那么朱斯特究竟看见了怎样的未来,才会甘愿以如此方式献祭自己?
这一切都过于反常,甚至让基兹心中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感——一种近乎疙瘩般的情绪,不安地浮现。
但即便如此,他的动作依旧不慌不忙,依旧从容地调度着剩余的光之分身。
他的每一个指令都精准无比,犹如棋局上的落子,将那些由魔力凝聚的战士逐步调整至最优位置。
无论是拦截、包围,亦或是直接迎击,所有的行动都丝毫不乱,仿佛从未受到朱斯特那疯子般攻势的影响。
——冷静至极。
但冷静之下的东西,是否真的没有丝毫裂缝呢?
——七!
枪声再次炸裂,回荡在这片停滞的空间里。
光之剑士的数量已然肉眼可见地锐减,每一次扣动扳机,朱斯特的子弹都精准无误地夺走一名分身的存在,而代价则是他自身的不断崩解。
他的身体已经溃散了大半,肌肤如同被风蚀的雕像,裂缝沿着四肢和躯干蔓延,魔力与血肉一同剥落,露出底下摇摇欲坠的骨骼。
但他仍旧没有停下。
枪口微微上扬,黑洞洞的枪膛之中,名为生命的最后几颗子弹静静地躺着,仿佛也在等待命运的审判。
朱斯特再次扣动扳机。
几乎是同时,又一具光之剑士化作灵子光辉,在空气中消散,如同被骤然吹灭的烛火,毫无挣扎的余地。
——六!
基兹的声音在停滞的空间中回荡,带着一丝近乎焦躁的低沉:“疯子!你这么做有意义吗?就算你依旧想要拯救人类,为何要在这里送死?”
枪声没有停歇,朱斯特依旧在精确地射击着每一具光之分身,仿佛他的生命此刻只剩下扣动扳机这一件事。
基兹的眉头微微皱起,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烦躁。
这不像他自己。
纵然活过不知多少岁月,历经彷徨海的秘奥与冷寂,他的情绪本不可能在战局中产生波动,更不会因对手的行动而产生动摇。
然而,此刻的朱斯特却让他隐约生出了一种错觉——
他仿佛在面对自己的影子。
“砰!砰!砰!”
——五!
——四!
——三!
回应基兹的,唯有那连续不断的枪响,每一声都如同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鲜明的痕迹,划破沉寂的空间。
每一击,光之剑士便如同被铁锤打中的玻璃般,瞬间崩碎消散。
而此时,随着时间悄然流逝,基兹才猛然意识到,不知不觉间,眼前的局势已经变得极为微妙。
只剩下最后两个光之剑士,稳固地拱卫在基兹的身旁。其他的分身早已在朱斯特的枪火下化为光辉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这种情境之下,基兹的心中开始泛起了某种复杂的情绪——他犹豫了。
他不知道此刻已经残破不堪的离群炼金术士朱斯特还能开出多少枪。
对人宝具虽然在魔力上的要求并不太高,但是连续用出几乎上百次也足够吓人了。
就算是把细胞反反复复的压榨,甚至就连灵魂、记忆什么的都压缩进去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“他到底哪里来的魔力?”
这疑问在基兹心中盘旋,他本能地觉得,朱斯特的身体已经走到了极限,已经没有多余的魔力支撑。
但他依旧犹豫了。
因为如果对方能开出第三枪的话,或许真的会被他杀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