墓道本身是空寂的。
罗彬的痛苦咆哮,苗觚的低吼,形成了夹杂的回音,不断地涤荡。
那一颗颗酷似人头的肉球,仿佛在痉挛,在蠕动,烛火也在轻颤。
实际上,它们真的动了么?
人急躁到一定程度的时候,眼中所见的东西是会扭曲的,哪怕是一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都会觉得眉眼口鼻开始变得陌生。
罗彬,无法被唤醒。
罗彬的情况,变得越来越糟糕。
那些白色的虫子,爬出来的愈发多了,反而进去的开始变少……
本身要钻进罗彬身上的虫,开始朝着苗觚爬来。
苗觚面色再变。
逃?
不管罗彬?
这可能吗?
还有,逃得掉吗?
后方的路已经被封死了!
……
……
此时此刻,主墓室中。
顶端的圆弧,代表着天圆,地方的墙壁,则是地方。
天圆地方,古风水认知大地与天穹的模样。
墓室顶上垂挂着几根青铜链,一口棺材被吊在半空中。
棺材正下方,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,大概一米左右深,静静蛰伏着一只白毛老鼠。
老鼠盘着身子,中间有一点点空隙,便放着一枚灰白色,如同鸽子蛋大小的尸丹。
贼溜溜的鼠眼四下转动,显得精明极了。
看似棺材没有异样,甚至表面贴满符箓,一点儿破损都没有出现,可这并不代表无事发生。
墓室内,一个满脸发青,嘴皮外翻,双眼黑中透着墨绿的人,正在缓步走动。
他双手垂在身两侧,那粗大的骨节就像是盘错的老根,那古旧的衣袍,不像是近代的人。
突然,那人缓缓下蹲,他爬到了棺材正下方,脸正对着洞口。
一股泛黄的水柱,从洞下方射出,浇了那人一脸。
他毫无反应,手猛地探入其中。
“吱吱!”灰四爷猛烈地尖叫。
只不过,那手距离他还有十几厘米的位置,被卡住了,无法再往下半分!
“吱吱!”灰四爷叫得更凶,鼠影猛地往上一窜,回落下来时,鼠身上多了一条血痕。
那手的食指上有一点白印子,分明是灰四爷想要找点嚼头,却失败了。
“吱吱!”它又叫嚷了两声,去舔舐自己身上伤口,没有再跃起去咬手指头。
这形成了僵持。
……
……
阳光灼目,千苗寨内张灯结彩,显得热闹极了。
尤其是罗彬住处那个吊脚楼,更挂上了好几个大红的灯笼。
虽说没有喜字,但这些布置,已经处处都是喜字。
张云溪静站在吊脚楼下方,略蹙眉。
胡进在他身旁,脸上显得几分踌躇。
二楼美人靠的位置,黄莺怔怔出神。
她知道,罗彬心里是没有她的。
救她,是因为罗彬这个人和其余人不一样,看似罗彬杀伐果断,看似他做事毫不拖泥带水,可罗彬念及情分,不会轻言放弃和他有关的人,尤其是对他有帮助,有善意的人。
自己,至多算罗彬浮龟山路上的一个朋友,而并非罗彬心中人。
可看到眼前这样一幕,黄莺心里还是难受。
没有人说过,劈竹礼就是大婚。
当布置到了他们这吊脚楼的时候,黄莺凭借女人的直觉,还是看出来了。
怎么样能让一个外来人,成为自己人?
从古至今的做法,都是通婚。
怪不得,苗缈总是深夜来找罗彬。
怪不得,苗缈自打从外边儿回来开始,对罗彬就愈发乖巧,愈发言听计从。
罗彬自己知道吗?
黄莺不清楚。
可她知道,张云溪知道,胡进也早就知道,只有她后知后觉。
“云溪先生……有点不对劲啊……”
“今早上就没瞧见罗先生的影子……”
“他不会是看出来什么,直接跑路了吧?”
“嗐,我心里就一直觉得,千苗寨虽然嘴上不说,但是提前布置太久,罗先生什么人?他心里一准和明镜儿似的,就是罗先生需要考虑得失,他还是不愿意委身于那个苗女,又觉得我们两个没站在他那边,直接把我们也甩下来,撂单了?”
胡进脸色一阵发苦。
“罗先生这脾气,云溪先生你应该晓得的,在某些地方,死脑筋哩。”
“虽然我知道的不多,但我大抵能看出来,上次在柜山口,那个顾小姐,才是罗先生心上人吧?”
“罗先生仁义,那也只是仁义,他专注。”
“哎,我就少说一句,咱们最好别拿这方面的事情和他开玩笑。”
“这下可出事了……”
胡进内心更苦不堪言。
“胡先生,你先前的表现,其实不是这样。”
张云溪摇头。
胡进:“……”
他勉强挤出一个苦笑。
“我不认为是这件事情让罗先生离开。”
“应该还发生了别的事儿。”张云溪手指在轻掐。
“您算出来了?”胡进赶紧问。
“没有。”张云溪摇头。
“那……”胡进诧异。
“算不出来,才是问题所在,罗先生还没到我无法算他的程度,这个千苗寨,这座三危山,也未曾干扰到阴阳术。”
话音至此,张云溪轻叹一声:“罗先生应该是出事了。”
“在千苗寨,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?千苗寨还有人有问题?”胡进脸色一变再变,说:“那现在怎么办?救人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