汤乔允在ICU里整整三天。
宫北琛也守了整整三天。
他没换过衣服,昂贵的定制西装皱成一团,袖口沾着干涸的血渍。
特助小心翼翼劝说:“宫总,您吃点东西!这样下去,身体怎么能熬得住?”
宫北琛熬的双眸猩红,脸色晦暗铁青。
整整三天下来。
他几乎不是不喝,是呆坐在走廊的长椅上,神情麻木呆滞。
“宫总……”
“下去,不用理我。”
“可是,您的身体如果熬坏了,太太和小姐可怎么办?她们还需要你照顾呢!”
“……”宫北琛眼底又裂开几道殷红的血丝。
他木然的接过牛奶,机械的喝了几口。
而后。
就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。
“医生,乔允还有多久才会醒?”
“……宫总,目前不好说,如果宫太太一个星期之内能醒过,基本上就不会有大问题。”
宫北琛:“那如果醒不过来呢?”
医生脸色一凝,“宫总,任何手术都无法保证100%成功。也没有办法保证绝不发生感染。所以,任何手术都是有一定风险的。”
“更何况,宫太太是头部受了重伤。”
宫北琛心如刀绞,“……那她醒过来以后,智力还会受影响吗?”
她现在的智力,已经退化到了两三岁。
不过…
虽然智力只有两三岁,但好在她能说话,能走路,能说饿了。也能自己上厕所,能简单和他对话,能表达她的基本需求。
他真的很怕,她会想淑仪一样,成为植物人。
一想到最深爱的两个女人,大半辈子都要在病床上度过。
他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。
无论是邱淑仪,还是汤乔允。
他真的好想她们永远健健康康,平平安安的留在他身边。
“老天,请不要对我这么残忍。”
“我宫北琛后半辈子,愿意只吃素为乔允和夏夏祈福。也愿意投身慈善行业,做善事为她们消灾……”
……
夜里。
走廊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,监护仪的“滴滴”声透过门缝传来,每一声都像敲在他心上。
他靠在墙上。
头微微垂下,疲惫让他闭上眼,却瞬间被噩梦惊醒。
梦里。
汤乔允浑身是血地从楼梯上滚下来,冲着他伸出手,绝望又凄怆的喊着:“老公救我…”。
他想去保护她,可却怎么也抓不住。
梦境一转。
“咯咯咯…哈哈哈哈…”
“爹地,我和妈咪走了。”
汤乔允拉着夏夏,从他身边逐渐远去。
“乔允,乔允,不要走…不要走…”
母女俩的脸色逐渐泛起血色,“你根本不是我爹地,你也根本不是我丈夫。”
“宫北琛,你这个杀人凶手,我不会原谅你,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……”
“乔允,乔允。”
他猛地睁开眼,冷汗浸湿了后背。
“咚咚咚!”
他的心在极速的狂跳,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。
特助见状,慌忙上前给他递了一杯水,“宫总,您是不是做噩梦了?”
“要不,您去陪护病房休息一下吧,你都好几天没怎么睡过觉了。”
宫北琛缓息几分钟。
才逐渐从噩梦中的惊悸清醒过来。
他踉跄着冲到玻璃前,死死盯着病床上的人。
汤乔允躺在那里,脸上罩着氧气罩,纱布裹住了大半张脸,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。
宫北琛的手指贴在玻璃上,顺着她的轮廓轻轻摩挲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乔允,别睡了好吗?只有你能醒过来,我愿意接受一切后果。”
助理又送来食物。
他动都没动,只摆摆手让拿走。
“夏夏那边怎么样了?”他突然问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“小姐很乖,今天吃了药,很早就睡了。”助理低声回答。
宫北琛闭上眼,喉结滚动了一下,眼底泛起红意。
他对不起夏夏,更对不起乔允。
如果……
他能早点拦住母亲,能多警惕沈晚箐,如果他能……
可惜,没有如果。
现在他能做的,只有等,等他的女孩醒过来,等他把所有的亏欠都加倍还回去。
……
转眼。
第四天凌晨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,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。
宫北琛瞬间弹起,冲到病房门口。
“是不是乔允醒过来了?”他的心脏狂跳不止,直到医生出来说只是暂时的血压波动。
他才靠着墙。
缓缓滑坐在地上,双手插进头发里,发出压抑的呜咽声。
在商场上。
他杀伐果断,心黑阴毒,不择手段,从未有过一丝犹豫。
可面对感情。
他却又优柔寡断,儿女情长。
面对生死未卜的汤乔允,他所有的坚强都轰然崩塌,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悔恨。
“乔允,你醒醒,求你了。”他对着门,声音带着哀求,“我还没告诉你,夏夏画了我们一家三口的画,还没带你去看我们的新家,还没……还没爱够你。”
“你忍心扔下我和孩子们不管吗?”
……
ICU里。
汤乔允整整昏迷了四天。
第四天。
她混沌黑暗的意识里。
似乎裂开一道缝隙。
一道微光在黑暗中亮起。
她的耳边似乎也有声音在呼唤。
“允儿…允儿…等结婚以后,我们就去国外。”
“呵呵呵,真的有宝宝了吗?”
“恭喜恭喜,新婚快乐。”
“新郎来了,新郎来接亲了。”
“轰隆隆咔嚓--”
“汀州,顾汀州,你回来--”
“乔允,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,你不是很想要一个中式婚礼吗?怎么样?满意吗?”
“你是属于我的,任何人都休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,顾汀州他非要自寻死路,我只能成全他……”
“他不死,死的就会是我!你心里从来只牵挂顾汀州,你可有想过我已经被他逼入绝境?我再不反击,死的那个人就会是我!与其我死,不如他死!宁我负天下人,天下任莫要负我------”
各种复杂的声音,夹杂着尖锐愤怒的爆呵声。
让她的大脑不堪重负。
“呃啊--”汤乔允惊呼一声,猛地从噩梦中惊醒。
她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。
映入眼帘的是医生拿着手电筒,正在照射她的眼睛。
“嘶呃……好痛……我的头好痛!”
“宫太太,你终于苏醒了。千万不要动,你正在接受治疗。”
汤乔允头痛欲裂,空白的大脑瞬间接受乱七八糟的消息,几乎没办法处理过来。
“呃呃…头好痛……我好痛。”
医生调整好镇痛泵的剂量,又用棉签轻轻擦拭汤乔允干裂的嘴唇:“宫太太,现在试着深呼吸,我们要检查你的肢体反应。”
汤乔允顺着医生的指引,缓缓吸气,胸口起伏逐渐平稳。
头部的剧痛褪去大半。
混沌的意识像被晨雾吹散,慢慢清晰起来。
她缓缓转动眼珠,看清了围在床边的医生护士。
最终。
她的视线定格在守在最外侧的宫北琛身上。
他眼眶通红,胡子拉碴。
尽管各种玻璃门,依然能看到他西装上的血渍和焦灼。
此刻…
他趴在玻璃门上,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。
轰!
汤乔允倒抽一口冷气,浑身仿佛坠入冰窟。
一层又一层的寒意将她包裹。
她想起来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