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下茶盏轻声:“来工部吧。我已想好,先给你个都水清吏司主事的实缺,专司河渠水利之事。有昨日之功打底,无人敢有异议。待你熟悉部务,立下几件实在功劳,我再为你图个员外郎,乃至郎中之位。如此,你这一身抱负,方能真正施展。”
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。工部主事,虽只是正六品,但手握实权,远非翰林院七品编修这等清闲散职可比。而且直接进入核心的都水司,意味着他可以亲身参与甚至主导帝国的水利建设。恩师此举,可谓是为他铺就了一条康庄大道。
书房内一时寂静,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秦思齐能感受到恩师目光中的期待,也深知这个机会的珍贵。
沉默了片刻,站起身,再次行礼道:“恩师厚爱,学生感激涕零!能入工部,跟随恩师学习实务,为国效力,实乃学生之幸。然则学生思之再三,仍觉学识浅薄,经验匮乏。
翰林院虽又多读了些书,却终是纸上谈兵。学生恳请恩师,能否为学生谋一外放之职?哪怕是偏远小县,让学生能亲临地方,体察民情,于实务中磨练,或许更能领悟水利之真谛,他日若有机会再回京效力,或能略有裨益。”
秦思齐选择了婉拒,但理由充分,态度恳切。
李立恒闻言,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,手盯着秦思齐看了半晌,似乎在审视这个年轻人内心真实的想法。书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凝滞。
“外放?”李立恒缓缓重复了一遍,语气听不出喜怒:“州县事务繁杂,民生多艰,远非京城这般…你想好了?”
“学生想好了。”秦思齐垂首道,“唯有知民间之疾苦,方能解朝廷之忧患。学生愿从基层做起。”
“哼,基层……”李立恒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,忽然话锋一转,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,“思齐,你年岁也不小了,家中父母可曾为你定下亲事?如今你已崭露头角,这婚姻大事,也需考量了。京城之中,合适的闺秀……”
秦思齐立刻明白了恩师的用意。这不仅是关心,更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笼络与绑定。若能成为李府的乘龙快婿,自已在官场上的根基将瞬间牢固数倍。
但志不在此,更不愿以婚姻为进阶之梯,尤其是这种带着强烈政治色彩的联姻。
秦思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,再次躬身,语气带着歉意:“回恩师,学生已有喜爱之人,只待省亲,就谈婚假之事。”。
接连两次被拒绝,李尚书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。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自已提拔、赏识这个年轻人,更主动为其规划前程、甚至考虑姻亲,却接连碰了软钉子。这对于位高权重的工部尚书而言,无疑是一种拂逆。
良久,李立恒才轻轻吐出一口气,语气淡了许多,带着一丝冷意:“罢了,人各有志。你既心向州县,老夫也不便强求。”
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背对着秦思齐说道:“今日面圣,我亦趁机提了你外放之请。陛下未置可否。”
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词句:“圣心难测,但此事既已提出,便有了几分可能。年底京察在即,各部院及地方官员必有调动。届时,我会再寻机会,向吏部乃至陛下进言。你且安心在翰林院等候消息,勿要急躁,也…勿要再节外生枝。”
这节外生枝四字,说得意味深长,既是提醒,也隐含着一丝警告。
秦思齐心中了然,知道今日自已接连拂逆恩师之意,已让彼此间的关系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。但自已并不后悔。他再行礼:“学生谨遵恩师教诲,多谢恩师成全!”
“去吧。”李立恒挥了挥手,并未回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