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未时三刻,钟声终于响起。学子们蜂拥向明伦堂,秦思齐走在最后,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。明伦堂前的台阶上,郑夫子手持一份名单,面色严肃。
"本次月考,得甲者六人。
"夫子清了清嗓子,
"念到名者上前。
"
堂前顿时鸦雀无声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"林静之。
"林静之愣了一下,随即快步上前,向夫子深深一揖。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,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。
"李文焕。
"李文焕
"啊
"地叫出声,差点跳起来。他手忙脚乱地整理衣冠,踉踉跄跄地走上前,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。
"张成。
"这个名字念出时,所有人都吃了一惊。张成自已更是呆立原地,直到被身边的学子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。他低着头快步上前,瘦削的肩膀微微发抖。
"赵明远。
"就连赵明远自已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。他昂首挺胸地走上前,还不忘得意地环顾四周,仿佛在说
"看吧,本少爷还是有真才实学的
"。
"周安。
"这是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学子,来自武昌府下辖的一个小县城。家里良田上千亩,但家里人多,被打压,不太自信!怯生生地上前,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。
最后,郑夫子的目光落在了人群后方:
"秦思齐。
"虽然早有预感,但听到自已名字的那一刻,秦思齐还是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心头。四个月的苦读没有白费,距离甲班又近了一步。他稳步上前,向夫子郑重行礼。
"秦思齐之文,破题精准,承转自然,起讲圆融,中股雄健。
"郑夫子难得地露出赞许之色,
"尤其字迹工整,有柳公权之风骨,可为蒙学堂楷模。
"
这番话引起一阵低声议论。能得到郑夫子如此评价,在整个蒙学堂都是罕见的。赵明远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,方才的得意一扫而空。
"得乙者十二人,得丙者六人。
"夫子继续宣布,
"名册已张贴于明伦堂外,各自查看。得甲者留下,其余散去吧。
"
人群渐渐散去,有欢呼雀跃的,也有垂头丧气的。六位得甲学子站在台阶下,等待夫子进一步的指示。
郑夫子捋了捋胡须:
"连续三月得甲,可升入甲班。尔等虽首战告捷,不可骄傲自满。
"说着特别看了赵明远一眼,
"尤其不可懈怠体训,科举之路,体魄与学问缺一不可。
"
赵明远顿时涨红了脸!今早晨跑时,他又是最后一个到达的,还被马教习当众训斥。
"明日讲评试卷,今日且回去休息。
"夫子挥了挥手,
"秦思齐留下。
"
等其他学子离去,郑夫子从袖中取出一卷纸:
"我将你的文章抄录一份,张贴于书院廊下,供诸生观摩。你有何看法?
"
秦思齐受宠若惊:
"学生愧不敢当...
"
"不必过谦。
"夫子难得地和颜悦色,
"你的文章虽无惊世之论,但中正平和,深得科举三昧。尤其是这手字...
"他轻轻展开试卷,
"已有馆阁体之风范,假以时日,必成大器。
"
离开明伦堂时,夕阳已经西斜。秦思齐远远看见李文焕和林静之在书院门口等他,两人兴奋地挥舞着手臂。更让他意外的是,张成竟然也站在不远处,见他出来,微微点了点头。
"齐哥儿!
"李文焕冲上来一把抱住他,
"夫子单独留你说什么了?是不是要提前升你入甲班?
"
林静之也难掩激动:
"你的文章要被张贴出来!
"
秦思齐谦虚地摇摇头:
"只是侥幸而已。夫子的评语是'中规中矩',其实是在提醒我不要太过呆板。
"
"呆板?
"李文焕夸张地瞪大眼睛,
"你那篇文章引经据典,起承转合如行云流水,哪里呆板了?
"
林静之若有所思:
"科举文章本就不求标新立异。齐哥儿能得夫子赏识,正是把握住了其中分寸。
"
三人说说笑笑走出书院大门。秦思齐回头望了一眼,张成依旧站在原地,瘦削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独。他犹豫了一下,转身走了回去。
"张同窗,要一起走吗?
"张成愣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最终,他摇了摇头:
"我还要去抄经阁帮忙。
"顿了顿,又低声道,
"恭喜你得甲。
"
看着张成离去的背影,秦思齐忽然明白,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,能像李文焕、林静之这样毫无芥蒂地与他交往的,终究是少数。更多的人,像张成这样,即使心怀善意,也难以跨越那道无形的鸿沟。
回到秦记酒楼,刘氏听说了喜讯。她特意做了秦思齐最爱吃的红烧鱼,
"齐哥儿有出息了
"刘氏抹着眼泪,
"你爹要是知道...
"
秦思齐给母亲夹了块鱼肉:
"娘,这才第一次月考,路还长着呢。
"
夜里,秦思齐在灯下重读《四书章句集注》。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,月光如水,洒在案头的试卷抄本上,那是郑夫子特意给他的,上面用朱笔批满了赞赏之词。
看着那些批注,心中百感交集。四个月前,他还是个刚入蒙学的农家子;如今,他的文章已被张贴在书院廊下供人观摩。这一切,恍如梦境。
但秦思齐清楚,这只是开始。科举之路漫长,要想金榜题名,还有无数个月考等着他,还有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等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