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索者号在虚无之海中平稳航行,仿佛一颗徜徉在无垠黑暗中的微尘。
舰桥内,秦墨闭目盘坐,周身气息与整艘星槎融为一体,恍若天成。
初入八转“道初”之境,他需要时间沉淀,将原初战场那惊心动魄的收获彻底转化为自身的根基。
原初道印所化的“混沌鸡子”在丹田内缓缓旋动,内部似有无数微缩宇宙在生灭演化。
平衡、轮回、创造、毁灭、秩序、混沌、时空……乃至那一丝被强行纳入的“归无”意蕴,此刻不再是相互冲突的概念碎片,而是在一种玄妙至理下,构成了一个不断自我更新、自我完善的动态体系。
他感觉自己的神识无比敏锐,能轻易穿透层层维度,感知到遥远世界中草木生长的细微声响,星辰内核聚变的磅礴能量,乃至文明思潮的起伏波动。
心念微动,似乎就能引动一方天地的法则变迁,言出法随已成本能。
然而,他亦能清晰地感知到,融入大道的那一丝“归无”之意,如同一个沉默的漩涡,时刻散发着冰冷的引力。
它既是力量的一部分,也是一个潜在的隐患,不断提醒着他那尚未解决的“归无之劫”。
“师尊,根据您对‘道初之源’的描述,结合我们目前所在的虚无之海象限及古老星图残片分析,有一个坐标区域符合部分特征。”
墨灵的声音响起,打断了秦墨的沉思。
光幕上显现出一片异常的区域,那里并非绝对的空无,而是呈现出一种“万物归寂”般的奇特平静,连虚无之海本身的微弱涟漪到了那里都仿佛被抚平。
“此地被附近残存文明遗迹称为‘万象归墟’,传说是一切法则与存在的最终沉淀之地,也是某些古老存在选择的沉眠之所。其内部环境未知,极度危险。”
“万象归墟……道初之源……”秦墨睁开眼,眸光深邃,“大道至简,万法归寂。此地或正是我巩固境界、体悟‘无’之真意的绝佳所在。转向,前往归墟。”
“是!”
探索者号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,朝着那片连“无”都显得格外沉寂的区域驶去。
越是靠近万象归墟,周围的景象越发奇异。色彩、声音、能量波动……一切属于“存在”的喧嚣都在迅速褪去。
星辰的余光至此湮灭,维度的褶皱于此抚平,甚至连“时间”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糊不清。
这里仿佛是一切故事的终点,是所有辉煌与衰败最终沉淀下来的“背景板”。
当探索者号真正驶入归墟范围时,连舰体本身的能量光辉都仿佛被某种力量吸收,变得黯淡。
若非秦墨以自身道初之境的力量维系,整艘星槎或许会如同落入水中的墨滴,悄无声息地“溶解”在这片绝对的沉寂里。
“此地……连‘存在’本身都在被缓慢‘化去’。”秦墨感受着周围那无形无质、却无处不在的“归寂”之力,心中明悟。
这并非归无那种主动的、充满恶意的湮灭,而是一种更加宏大、更加自然的“返璞归真”过程。
他让墨灵操控探索者号停留在归墟边缘,自己则一步迈出,亲身踏入这片万物终焉之地。
脚步落下的瞬间,一种前所未有的“空”与“静”包裹了他。
并非死寂,而是一种蕴含了无穷可能性的“空”,一种洗尽铅华后的“静”。
他的神识在这里仿佛失去了用武之地,因为无物可探。他的法力在这里似乎也无需运转,因为无物可抗。
他只能依靠最纯粹的道心,去感受,去体悟。
他盘膝坐于这无天无地、无过去未来之所,将心神彻底沉入那枚“混沌鸡子”道印之中。
他开始主动引导那一丝“归无”意蕴,与这归墟之地的“归寂”之力相互印证。
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。或许是一瞬,或许是万古。
秦墨的道心在绝对的“静”中,反而变得更加活泼与灵动。
他“看”到了自身大道体系中,那代表着“动”与“生”的法则,在“静”与“寂”的背景下,显得愈发清晰与珍贵。
他也明白了,真正的“平衡”,并非一半对一半的僵化比例,而是在极致的“动”中能体会“静”之妙,在极致的“静”中能感知“动”之机。
那丝“归无”意蕴,在归墟环境的滋养与他的主动调和下,不再显得突兀与冰冷,反而如同画作中的留白,音乐中的休止符,成为了他大道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,赋予了整个体系更深的层次与更稳固的根基。
他的八转道初之境,在此地飞速巩固,并且朝着更加圆融无暇的方向迈进。
他对“存在”与“虚无”的理解,达到了一个连原初平衡之光都未曾触及的深度。
然而,就在他沉浸于深层次悟道中时,一股极其微弱、但本质却无比崇高的**意志波动**,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,在这片绝对的沉寂中,惊起了细微的涟漪。
这意志……并非归无那种充满否定与恶意的意志,也非轮回之地那种公正无私的法则意志,而是一种带着**好奇**与**审视**意味的、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观察。
秦墨猛地从悟道中惊醒,道心警兆微生。他收敛气息,神识如同最精细的触须,向着那意志波动的源头探寻而去。
在归墟的极深处,在那连“寂灭”都仿佛要归于“无”的边界,他“看”到了一个**身影**。
那并非实体,也非能量体,更像是一团**不断变幻的、由纯粹“信息”与“可能性”** 构成的集合体。它没有固定的形态,时而如流转的星云,时而如复杂的几何分形,时而又如同一个静坐沉思的人形轮廓。
它似乎也察觉到了秦墨的探查,那变幻的形态微微一顿,随即,一道平和而直接的信息流,跨越了无形的距离,传递到秦墨的心神中:
“有趣的后来者。身负原初平衡之遗泽,却走出了截然不同的道路……甚至,将‘彼端’的一丝力量纳入了自身体系。汝,可知此举意味着什么?”
秦墨心神剧震!对方不仅一眼看穿了他的根脚,甚至直接点明了他融合归无之力的行为!而且,其称呼归无为“彼端”,语气中带着一种平等的、甚至略带探究的意味,这绝非寻常存在!
“阁下是?”秦墨谨慎地以神念回应,周身道韵暗凝,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变故。
“称呼……并无意义。若依汝等认知,或可称吾为——‘观察者’。”那信息集合体再次变幻,化作一只巨大的、由无数细微光点构成的“眼睛”,平静地“注视”着秦墨,“吾观察这无尽维度的生灭,记录文明的兴衰,见证概念的衍化……已记不清多少岁月。”
观察者!秦墨心中凛然。这是一种传说中的存在,超然物外,不介入任何纷争,只负责记录与观察。其存在形式与力量层级,都远超一般的道祖乃至世界意志。
“观察者阁下,既然超然物外,为何现身于此?”秦墨问道。
“因为汝,已然成为了一个值得记录的‘变量’。”观察者的信息流依旧平和,“平衡与归无的道争,贯穿了多元宇宙的历史。原初平衡之光陨落,碎片散落,本是定数。然汝之出现,尤其是汝此番‘纳无入道’的尝试,为这场持续了无数纪元的道争,带来了新的……不确定性。”
“新的不确定性?”秦墨皱眉。
“是的。传统的平衡,旨在‘维持’与‘调和’。而汝之平衡,似乎在寻求‘包容’与‘超越’。汝试图理解‘彼端’,甚至将其化为己用……这条路,前所未有。其终点,或许是终极的和谐,或许是……更彻底的毁灭。吾,很好奇。”
秦墨沉默片刻,道:“道无止境。吾只求本心通达,护我所念,行我所道。”
“很好的心性。”观察者似乎表示了赞许,“然而,汝需知晓,‘彼端’的意志,并非如汝在此地感受到的这般温和。汝所融合的,不过是一丝无主的‘力’。真正的‘归无之主’,其意志之冰冷与纯粹,远超汝之想象。祂,亦已感知到了汝的存在,以及汝对‘平衡’定义的……‘亵渎’。”
归无之主!真正的平衡之敌!
秦墨道心一沉,果然,麻烦还是来了。
“祂在何处?”
“不可言,不可视。祂存在于‘有’与‘无’的边界,是终极的否定本身。当祂真正将目光投向你时,你自然会知晓。那将是比原初战场更加惨烈的……道争。”
观察者的信息流中带着一丝告诫:“吾不会干预汝等的道争,此乃宇宙根本法则的碰撞。吾只负责记录结局。望汝……好自为之。”
说完,那由信息与可能性构成的身影开始缓缓消散,如同融入背景般,就要再次隐没于万象归墟的绝对沉寂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