兵!
他猛地想起一个人!
终于,他猛地转过身,眼中已是一片决断之色。
“阿大!”他沉声唤道。
一直如影子般侍立在侧的阿大立刻上前:“属下在。”
“准备笔墨。另,从我私匣中取那枚青玉令牌,一并拿来。”陈恪语速快而清晰。
“是!”阿大毫不迟疑,立刻转身去办。
片刻之后,在那间简陋却戒备森严的签押房内,陈恪铺开宣纸,略一沉吟,便提笔疾书。
信是写给常钰的。
常钰,常乐的堂兄,嘉靖钦封的东南新军总兵官,此刻正应按照陈恪之前的规划,在江西等地募兵练兵。
陈恪在信中并未过多寒暄,直言上海浦工程遇阻,工期紧迫,恐误农时,酿成民变。
随即笔锋一转,提出一个“不情之请”:
“……闻兄正于赣地操练新军,演武筑垒,乃练兵之要务。上海新港,格局初具,地势开阔,毗江临海,实为演练攻坚克难、土木作业之绝佳所在。弟恳请兄台,可否酌情抽调几营已初训之新兵,移师上海浦,以‘实战演练’之名,协助港区完成部分筑垒、开挖、转运之务?一则可锤炼新兵实地作业之能,二则可解工程燃眉之急。其间一应粮秣犒赏、车船转运之费,皆由总督衙门支应,断不敢耗费军资……”
写至此处,陈恪笔尖顿了顿,添上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:
“此乃弟迂拙之请,或涉瓜田李下之嫌。然为社稷计,为黎民计,不得不冒昧陈情。弟已拟密奏,将此‘演练’之事陈明圣听,一切干系,弟一力承担。万望兄台念及大局,酌情相助。”
这封信,写得极有技巧。
以“新兵演练土木作业”为名,给了常钰调兵前来一个极其正当且无法轻易驳斥的理由——练兵,本就是总兵的分内之事,在何处练、练什么,总有操作空间。
所有费用由市舶司总督衙门承担,避免了挪用军饷的嫌疑。
最关键的是,陈恪明确表示会同时上密奏给嘉靖皇帝,提前报备,说明缘由,将“私下调兵”的潜在风险揽到自己身上,为常钰消除了最大的政治顾虑。
这确实有些“坏规矩”,边军调动,自有法度,岂能因一地工程进度而随意更改驻地和任务?
但陈恪深知,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
非常之时,当行非常之法。
只要嘉靖皇帝基于对他的信任和对开海大业的重视,默许甚至支持此事,那么一切非议都足以压下。
而他对嘉靖心态的把握,以及他与常钰之间通过常乐维系的紧密关系。
常钰能坐上这个位置,确实离不开陈恪的暗中推动和功劳分润,让他有七成把握此事可成。
“阿大。”封好信,连同那枚可作为信物的青玉令牌一起递出,陈恪神色凝重,“此信,你亲自带一队得力人手,快马加鞭,送往江西常总兵处。面交他本人,并口头转告:子恒在此,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盼兄速决!”
“遵命!”阿大双手接过信和令牌,毫不犹豫,转身便大步流星地离去,安排马匹人手,即刻出发。
望着阿大远去的背影,陈恪长长吁了一口气,胸中块垒并未完全消散,但至少找到了一条或许能破局的路。
接着,他片刻不停,又迅速起草了两份公文。
一份是发给南京兵部的备案文书,语气正式许多,言称“为强化南直隶沿海防务,熟悉新建港口地形,拟协调东南新军一部,于上海浦一带进行联合防务勘察与土木作业演练”,一切费用自理云云。这是程序上的报备,堵住
另一份,则是给皇帝的密奏。
在给嘉靖的密奏中,他会将此事描述得更加“为国为民”、“节省高效”。
“…臣见工程浩大,民夫虽尽力然仍恐误农时,忧心如焚。忽思东南新军正需实战演练土木工事,故冒昧协调常总兵,调一部新军前来,一则助工提速,确保不误农时,安抚民心;二则锤炼新军,使之熟悉海滨作业,于未来布防大有裨益;三则所有花费皆由海关税饷支应,不费国帑一文…此乃臣不得已之权宜之计,伏乞陛下圣鉴…”
写毕,他仔细检查了一遍,确保逻辑清晰,理由充分,且充分维护了皇帝的颜面和权威,这才小心封好,吩咐以急递送往京师。
做完这一切,陈恪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他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,望着窗外依旧忙碌、却进度感人的工地,眼神复杂。
他知道,自己这一步,多少有些冒险,有些逾越常规。
但他更知道,常钰不会让他失望。
只要新军能及时到来,这支纪律严明的生力军,就如一剂强心针,必能将工程的进度狠狠向前推进一步!
至于朝中可能出现的非议……只要嘉靖皇帝不予追究,只要港口能如期建成并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,一切杂音,最终都会烟消云散。